蝸牛
獨自在深夜穿過睡眠中的城市廣場,穿過被愛情放棄的街道,穿過我暗戀的黑夜的心臟和血管,帶著屬于自我的哀樂與永無止境的向往,與時間無關的灰色負擔背在背上,像掙不脫的羈絆與宿命。
那一片賴以生存的黑色土地,在何方?
經(jīng)過的路途,沒有繁花、芳草地,沒有夜幕荒冢,無數(shù)的高樓、珠寶、霓虹,它們的光亮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那是觸不到的夢想與高度。繁華城市中孤獨的流亡者,縱使有了堅硬的外表,又怎能抵擋這內(nèi)心的傷痛?
陰暗的城市角落,我熟悉它的每一道紋路,每一粒灰塵,熟悉它所展示和隱藏的全部,蜷縮在外表堅硬的城堡中,又能否抵擋一只突如其來的大腳?
靈魂深處,一種渴求,一種企望,如一股潛流,緩緩涌動。隨身體的蠕動,跟隨命運的纖纜一起走遠,走遠……
遙想中的黑土地,在心里燃起小麥的氣息。僅僅這點溫暖,已足以使我被深深打動,足以讓我將一生的行動付之
于動蕩不安的流浪與漂泊。
風箏
是誰牽系著一紙風流,游離在地獄天堂之外?
晚風中,以浪漫的情調(diào)放逐,飄過厚厚的時空。一線古典的風情,被演繹成現(xiàn)代文明。
心靈震撼的瞬間,天空是我們終生向往的凈土,無言的輝煌,讓每一次經(jīng)歷,依然燦爛。
廣場上,以守望的姿勢,牽念千里之外的四季,是誰敲響了村子盡頭的梆腔?是誰在低喚我兒時的乳名?故鄉(xiāng),似一幕淡墨水粉涂抹的畫幅,河邊青青的楊柳岸頭、母親的銀發(fā),成為我漂泊花季里唯一一束潔白的收獲。
我是父母放飛的風箏,風雨飄搖中,無論飛往何方,總逃不脫那一線牽掛。
一生的漂泊太久,一線的牽系太沉,哪里才是安歇的極地?眼望風箏飄走的方向,游子的心墜入淚的重洋。
腳印
在陌路上跋涉,在迷霧一般的夢境里,尋找失落的水源,在異鄉(xiāng)的月色下,尋找熟悉的荷塘。走出家門,我不敢再回首來路與歸途,眼中只有漸濃的暮色不時地侵蝕著生活的傷口。
漆黑的道路就像大地的脈絡一樣,縱橫交錯。寂寞的身影、孤單的腳印,就這樣,代代相傳,永恒無限。
行走在路上,家園,永遠屬于一種蒼茫的等待。
媽媽,也許,漂泊終將成為我的歸途,當我最終飛成天際的一只孤雁,遠離你殷殷的守望,請你收藏起我曾留下的腳印,燃起一堆篝火,將我送出苦難。
浮生
就這樣從童年的發(fā)源地走了出來,沿途的風是永無休止的叮嚀。最初的日子是一本無人裝訂的線裝書,散落在地殼底層,有的風化成歷史,有的重長成新綠,驀然回首時,都是一些溫潤的懷念。
時間如梭機,織出一層層面紗,蒙住真實的面容。誰在咫尺,誰在天涯?誰在眉梢,誰在心頭?愛情成為千古的謎。
天黑了,遠方就近了,因為沒有距離。
人生如河,在它花朵樣的每一片濤聲里,我們溯流而下,在途經(jīng)的每一處尋找家園。
異鄉(xiāng)的城市里,孤單的身影猶如遠古散落的一片黃葉,漂泊的腳步走過歲月蹉跎,看盡塵世的繁華與冷落。在季節(jié)與風雨交媾的感受里,讀懂了抑郁、痛楚、癡迷與歡樂。我讀不懂世界,世界卻時刻擁抱著我。
成熟是一種說不出的傷痛,既然恨過愛過,那有什么比心靈更加空靈?
上蒼賦予我們生命,這痛苦的幸運,只是存在的一種過程。于浩渺的天體宇宙之中,浮生如浮萍,灰塵一般飄過朗朗天際,歸于永恒的寂靜。
林葳//摘自2008年7月8日《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