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月亮
在今天,只要不是無知,或是所謂裝酷,那么多半會理解,外國的月亮,決不會比中國的月亮圓到哪里去。同理可得,長安的月亮和所有其他地方的月亮也并無不同,即作為凡人均需要仰望,仰望處陰晴圓缺。但是長安的月亮名氣實在是有點大,以致于陽光燦爛的日子,還不時地從公交車上孩子們的嘴中蹦出來,不小心撞著了旁聽者的耳膜,從而有時間搖晃出自己的童年,恍惚之間,月如鉤。
沒事兒琢磨下來,長安的月亮連眾多非本國居民都念念不忘,直接的因素可能和以李白為首的,當時這位人帥歌靚,粉絲囊括總統(tǒng)及國家劇院院長的超級男生有關,也和“唐 /TANG”這個壯年東方不敗的世界發(fā)言人身份有關。或許可以這樣猜,長安城中某個關鍵人物的一個噴嚏,就有可能沿著絲綢之路在某些地區(qū)形成地震。同時從傳播學的角度講,唐時主流文藝體裁“絕句”的核心優(yōu)勢相比白話文是以少勝多,絕對普及了“濃縮語言精華”的技術提純工藝,在今天老少咸宜,便于口服,利于吸收,因而得以千年傳承。
長安和月亮,在老李的文字中的親密接觸基本如下:1)時值秋天,在長安的一片月下面,傳來“萬戶搗衣聲”。這從側(cè)面證明了作為季節(jié)性夜生活的一部分,長安城內(nèi)自動自發(fā)的制寒衣為夫暖的思念牌運動已經(jīng)蔚然成風,但是男主人們遠赴邊關從而在家庭生活中的長期集體缺失導致的陰陽失衡,已經(jīng)成為一個繁華中的問題。2)老李有心事,獨自喝酒,可能覺得沒趣,那會電話還沒發(fā)明,找人不方便或者壓根不想叫人,遂拉來月亮“對飲成三人”。有意思吧。把月亮當活人的人要不是神經(jīng)病,要不他真的就是二郎神的妹夫子——不是凡人。3)還是在月亮下面,喝高了的人頓悟“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月亮就象一個永恒的鏡子,光亮、客觀。此時此刻,當時的今人早已變成書中的古人,我想已經(jīng)具有樸素唯物主義觀的他其實還想說“今月還將照后人”。前有古人,后有來者,念天地之悠悠,被一枚月亮搞掂。
如今月亮應該還是那個月亮,按照進化論,人當然已經(jīng)不是那個人了,因為即使是坐著紅眼航班,公然撫摸了一把月亮的肚兜,人們的激動也是暫時的。今人們和月亮的關系如何呢,在更象是一枚金幣的月亮下,想聽見女同胞的萬戶搗衣聲是困難的,幾乎不可能,但想聽萬戶搓麻聲或K歌聲是容易的;找月亮對飲成三人是更難的(先不說什么空氣污染指數(shù)),但酒吧間對飲成第三者大概是較為容易的;要看到對著月亮作癡呆狀,以思考人生哲學命題的先生女士是難上加難的,但要看到披星戴月地蓋樓的景象那也是相當容易的:今月也曾經(jīng)照古樓啊。
毫無置疑,擁擠的樓群和大街的燈光使人們對天上的光亮已經(jīng)不再敏感,所以長安的月亮也就象我們的某位昔日同事,有時碰見,打個招呼,有時悶著頭,匆匆而過。更多的時候,不知道彼此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陶傭不言,上自成蹊
作為對老外介紹中國代表性歷史城市的流行描述,北京被認為是樹冠,葉茂必然根深,這根就是西安了:一切都在地表以下。
對于大多數(shù)草民來說,日子如果要用“混”和“熬”來描述的話,那么度日如年,一生的光陰是顯得太長了些。但在關中平原皇天厚土下所封存的歷史刻度表中,這人一輩子的光陰簡直就是電視里南方大款嘴中夸張的國語“毛毛雨啦”,不值一提。
公元前221年,在這個興奮不已的數(shù)字年代里是個什么概念?——那是歷史課本中的秦朝建立的時間。漫長的封建社會的源頭。這震撼人心的開始必然有他震撼人心的理由。比如,秦兵馬俑。坐車從西安的火車站出發(fā),也就個把小時,到了臨潼,進了館里,你就已經(jīng)跨越了歷史。同樣作為封建時代的上游部分,漢朝以漢陽陵傭的形式表達也離兵馬俑館不遠,在西安通往咸陽機場的某個路邊。秦風漢韻,觸手可及,參加一日游即可。
在關中平原歷史的根須伸到秦朝遠不是結(jié)束,還可以伸到周朝,一堆的青銅器以及可以解讀的銘文說明了一切。直至伸到半坡,母系氏族社會那雙笑瞇瞇的眼睛看著你。其實我想說的是,只有以秦為界,以人為主體的陶傭的批量生產(chǎn)出現(xiàn),才真正說明封建社會這個千年老店的成熟化運作開始了。一次次的改朝換代只不過是股東的更換和股權的再分配而已。
針對歷史沉悶的繁體字記載,秦傭和漢傭的到來以插圖的方式及時插入了屬于各自的版面,文圖并茂起來?;蛘咧苯右詥涡斜景l(fā)行,迎合著如今懶得嚴肅的讀圖年代。粗粗比較如下,挺有意思。
整裝待發(fā),軍列整齊的秦傭兵團個個身材魁梧,表情肅穆,將官士兵,層級分明,裝備精良,目光堅定,似乎只等著一聲號令,不怒而威,霸氣頓生??梢姂?zhàn)爭是那個世界的主題。神秘的始皇帝江山一統(tǒng)似乎也是必然的。估計沒有人會懷疑這支軍隊會打贏各種復雜條件下的常規(guī)戰(zhàn)爭和超常規(guī)戰(zhàn)爭。而和現(xiàn)代人穿越千年一線牽的最直觀注解是幾個秦傭館里的成語,比如戰(zhàn)車的四匹馬——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看人先看腳——趾高氣揚。你會一下子就覺得深刻了。
物極必反,似乎是一種反撥,作為管理的另一極,漢傭同樣在列隊環(huán)境下給今人的視覺沖擊竟然首先是裸體(其實當年是穿衣服的),同時漢傭的身高與體重在合適范圍內(nèi)稍微偏瘦,而秦傭全部是一身戎裝,結(jié)實的身段幾乎個個可以成為健身館里的高級別教練。與秦傭很大的不同還來自臉部,漢傭表情休閑,沒那么正二八經(jīng)。列隊的成員,沒能和秦傭一樣,讓女人走開,居然還有可供享用的豬啊羊啊之類的,儼然和平是那會兒的主題。如果說秦的最高層是以嚴治企,以法為本的話,漢的董事會成員更偏向以情治企,以人為本。剛極柔極,少林武當,作為管理方法,誰比誰更自信和有效?
當然,參觀秦傭和漢傭,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不同的人肯定會看出不同的道道。但大家的姿勢只能一樣,那就是俯視。因為歷史在泥土之中,在下面,而且陶傭本身也就是泥土,那自各就該是自各的故鄉(xiāng)了。就這些大部頭作品而言,活做的精,做的細,由精細而精彩,由精彩而經(jīng)典。因此對無名始作傭者的手藝,沒說的,我們不能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選自天涯社區(qū)“散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