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悲劇是詩國的瓦解,詩稿的焚燒,詩意生命的毀滅,最后只剩下詩的灰燼與廢墟?!都t樓夢》的荒誕劇意義,則是“詩意棲居”被視為“癡人說夢”、愚人犯傻,做夢者全是無知的蠢物與孽障,而聰明人則全都去追逐黃金的好世界,最后剩下的只是灰燼與廢墟,骷髏與“土饅頭”。
■政客聽不懂詩人的聲音。有政客心態(tài)就不可能真正懂得《紅樓夢》,正如宋太宗就讀不懂李煜詞。李后主博大的人間關懷之聲被他聽成“怨氣”,聽成亡國復仇之音,最后他把李煜毒死了。宋代皇帝消滅一個小朝廷(后唐)沒有罪,但殺害一個偉大詩人,卻是千古大罪。一個偉大的詩生命,其重量、份量往往超過一個朝廷。屈原的生命重量超過楚王朝,蘇東坡的生命重量超過宋王朝,莎士比亞的生命重量遠不是伊麗莎白王朝可比??梢詳喽?,如果人性底層連一點詩心詩意也沒有,就永遠無法進入《紅樓夢》那一片神意的深海。
■好了歌,是荒誕歌,又是觀止歌。“好”是觀,“了”是“止”。閱盡人間諸色,應當知止,應當放下。那么,應當止于何處?有小止處,有大止處。激流勇退,說的是小止處;“大造本無方,云何是應住,既從空中來,應向空中去”(惜春之偈語),說的是大止處。來自空,止于空;源于潔,止于潔;始于癡,止于悟。儒家止于道德境界,曹雪芹則是止于澄明境界。
■中華民族太古老,心思本就太復雜,更不該老品《三國》,老是熱中于權力游戲?!都t樓夢》所提示的大觀大止,就文化上說,可以說是提醒應當終“了”,終止“三國”式的欲望、權謀與爭奪。
■如果說色空是佛教哲學,那么,它卻不是《紅樓夢》的全部哲學,因為在色與空之間還有一個巨大的中介物,這就是“情”,由色生情和傳情入色之后才能自色悟空。在十六字的循環(huán)中,情既是中介,也是本體。如果說,“空”是終極存在,那么,情則是通向終極存在的并非虛幻的唯一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