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秘書與酒

古代秘書因酒誤事者真不知有多少，三國的徐邈就是其中之一。曹操曾發(fā)布過禁酒令，尚書郎(秘書)徐邈卻沒有遵守。有一天他喝得爛醉，校事趙達(dá)前來詢問事情，徐邈回答說：“中圣人?！壁w達(dá)把這件事告訴曹操，曹操大怒，要嚴(yán)肅處理他。度遼將軍鮮于輔替他向曹操求情，說：“平日醉客謂酒清者為圣人，濁者為賢人，邈性修慎，偶醉言耳?！辈懿龠@才沒有處分他。

另一個因酒誤事的秘書是南朝宋中書舍人虞整。477年，蕭道成決心殺掉宋朝后廢帝(即蒼梧王)，清早起來，便叫值班秘書整起草敕命。不料此人夜間喝酒太多，根本不能操筆任事，蕭道成只好叫來另一位中書舍人劉系宗，要他起草“諸處分敕令及四方書疏”，劉系宗歡喜從命。蕭道成廢宋建立齊朝后，即任命劉系宗為龍驤將軍、建康令。劉系宗后來成了南齊一朝的心腹重臣，虞整則因酒誤事，從此默默無聞。

當(dāng)然，因酒誤事造成負(fù)面影響最大的還是五代后晉翰林學(xué)士(秘書)李浣，正是因為他的為人輕薄、常常因酒誤事而招致后晉高祖的極端厭惡。天福五年(940)九月十四日，后晉高祖罷免了李浣的翰林學(xué)士職務(wù)，同時把翰林學(xué)士院這一中央秘書機構(gòu)給撤銷了。四年后，翰林學(xué)士院才被恢復(fù)。

酒不但會誤事，而且會亂性，宋初翰林學(xué)士、中書舍人王著就因酒亂性而栽了大跟頭。有一次，王著乘著酒興在娼妓家過夜，被巡邏的官吏抓獲，待知道他的身份后，便釋放了他。事后，官吏雖然向宋太祖匯報了此事，但宋太祖置而不問，原諒了他。乾德元年(963)二月初一，王著在宮中值夜班，喝得酩酊大醉，不能自控，深夜去敲滋德殿大門，請求宋太祖召見。太祖讓宮中使者領(lǐng)著王著登上大殿，走到燭光下，只見王著披頭散發(fā)，醉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太祖太怒，觸發(fā)前日之事，就下令貶黜他的官職，讓他去做比部員外郎。王著走后，朝廷需要物色新的秘書人選，有一位宰相推薦了杜鏵，另一位宰相范質(zhì)斷然反對，說：“王著以酒失罷去，鏵之酣營(酗酒)，尤甚于著，豈當(dāng)復(fù)用耶?”于是作罷。

酒喝多了更會傷體。宋朝的蘇易簡，是著名美食家，也是宋太宗朝很有名望和前途的秘書。可惜他飲酒過量，傷了身體，死得太早，否則宋朝的名相里面，或許就有蘇易簡這個名字。

蘇易簡英年早逝，說到底是被酒害了。他好飲酒，經(jīng)常喝得酩酊大醉。他初入翰林，在謝恩日就禁不住飲至半酣，以后更是每日沉溺于酒中。為此，宋太宗曾特意召見他，言辭懇切地進行勸誡。宋太宗還親自書寫《勸酒》、《戒酒》二詩送給他，“令對其母讀之”。蘇易簡深受感動，當(dāng)即痛哭流涕表示銘記在心，次日又正式上表稱謝。此后，蘇易簡雖稍有收斂，工作時間不敢再飲，但休閑在家仍酣飲至醉，即使有賓客在門也全然不顧。蘇易簡去世后，宋太宗痛惜地說：“易簡竟以酒敗，深可惜也?！?/p>

蘇易簡這個有才氣、有前途的秘書，由于嗜酒成性，終因飲酒過量而傷害了身體，從而斷送了自己的性命，確實讓人痛惜。

古代還有醉死秘書的事件發(fā)生。孫搴是北齊創(chuàng)立者高歡的秘書，這是一個多才多藝、十分能干的人。據(jù)《北齊書·孫搴傳》載：“會高祖（高歡）西討，登風(fēng)陵，命中外府司馬李義深、相府城局李士略共作檄文，二人皆辭，請以搴自代。高祖引搴入帳，自為吹火，催促之。搴援筆立成，其文甚美。高祖大悅，即署相府主簿，專典文筆。又能通鮮卑語，兼宣傳號令，當(dāng)煩劇之任，大見賞重。”然而這是一個嗜酒之人。有一天，宰相司馬子如和大臣高季式邀他喝酒，結(jié)果孫搴醉酒而死。司馬子如向高歡叩頭請罪，高歡說：“你們損折了我的右臂，還得仰仗你們推薦可用的人來代替?！彼抉R子如推薦了魏收，高季式推薦了陳元康。

酒當(dāng)然也能“成事”。晉朝衡量名士的重要標(biāo)準(zhǔn)之一，就是看一個人的酒量如何。酒成了李白詩歌創(chuàng)作的觸媒，能引發(fā)創(chuàng)作靈感，酒不是很能成事么?晉朝的名士雖然有很多人做過秘書或是秘書出身，李白也做過翰林學(xué)士(內(nèi)廷秘書)，但以上兩例畢竟離題遠(yuǎn)了些。要說酒能助秘書成事，最典型的當(dāng)屬唐高宗朝秘書胡楚賓?！杜f唐書·文苑中》載：“胡楚賓者，宣州秋浦人。屬文敏速，每飲半酣而后操筆。高宗每令作文，必以金銀杯盛酒令飲，便以杯賜之。楚賓終日酣宴，家無所藏，費盡復(fù)入待詔，得賜又出。然性慎密，未嘗言禁中事，醉后人或問之，答以他事而已?！卑胱韺懝模n杯皆金銀，酒不但能幫助胡楚賓把公文寫好，還能使他得到皇帝賞賜的金銀杯，解決一家老少的生計問題，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秘書的主要工作是寫公文。他們與酒的關(guān)系既然如此密切，由他們寫出的公文，自然也會受到酒的浸染，甚至可以聞到一股酒氣。

裴度晚年因宦官專權(quán)，辭官退居洛陽，以本官判東都尚書省事、充東都留守。他在洛陽重修福先寺，想請好友白居易撰文以記其事。他的幕僚(秘書)皇甫湜對裴度這種“舍近求遠(yuǎn)”的做法提出抗議，裴度只好交給他寫。這位名士加才子也真是極具才氣，接受任務(wù)后，便一手端杯，一手操筆，美酒一杯杯飲，文章一行行寫，酒喝得痛快，文章也寫得漂亮。這篇記文無疑是一篇充滿酒氣的公文。

在公文寫作上留下了“腕脫”佳話的唐朝秘書蘇(廴壬頁)，也是個嗜酒之人。《明皇雜錄》卷上記載說，蘇(廴壬頁)的文章寫得非常好，一時名聲大振，然而他為人粗心，性好酗酒。等到玄宗皇帝平定國內(nèi)動亂，想要發(fā)布文告，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撰稿人，于是問蘇瑰：“誰能夠為我起草詔書文告?請你為我想一想。蘇瑰說：“我不知道別的人，但我的兒子蘇(廴壬頁)文思敏捷，文章寫得不錯，可以為您服務(wù)。只是他好喝酒，如果沒有喝醉，足以完成這個任務(wù)?！毙诨实塾谑橇⒓疵税烟K(廴壬頁)找來。蘇(廴壬頁)來了以后，隔夜喝的酒還沒醒，東倒西歪地勉強給玄宗磕了頭，就到殿下嘔吐起來。嘔完之后，玄宗吩咐太監(jiān)將蘇(廴壬頁)扶到一邊躺下，并親自為他蓋上被子。蘇(廴壬頁)醒過來后，就遞給他一支筆，請他撰寫文告。蘇(廴壬頁)接過筆來，不假思索，一揮而就，文章寫得文采飛揚，激情奔放，結(jié)構(gòu)嚴(yán)密，敘事明白。玄宗閱后大喜，拍著蘇(廴壬頁)的脊背說：“了解兒子莫過于父親，就像這件事一樣?！睆拇藢μK(廴壬頁)很器重，準(zhǔn)備委以重任。蘇(廴壬頁)在醉后起草的公文居然得到皇帝高度賞識，并由此受到提拔重用。

比起李白和東坡先生來，阮籍更是嗜酒如命。他起草的一篇勸進文，是在醉得一塌糊涂的狀態(tài)下寫成的，酒氣可以說穿透了紙背。

258年，魏國的傀儡皇帝曹髦下令，要為司馬昭加九錫。所謂九錫，就是古代帝王賜給有大功或有權(quán)勢的諸侯大臣的九種物品。后世權(quán)臣篡位之前，輒先加九錫。因此，加九錫也可說是皇帝移位的預(yù)演。本來，曹髦加司馬昭九錫就加好了，但司馬昭卻裝腔作勢地再三謙讓，而那些公卿大臣見溜須拍馬、大獻殷勤的機會到了，便苦勸司馬昭接受九錫，并公推阮籍撰寫勸進文章。這可難為了阮籍：寫吧，有為司馬氏吹喇叭抬轎子之嫌，自然要損害自己的名士聲譽，這是他所不情愿的；不寫吧，又要得罪司馬昭。司馬昭可是個心狠手毒之人，什么事都干得出來，阮籍不能不考慮自己的腦袋搬家問題。那些溜須拍馬的公卿大臣公推阮籍起草這份勸進文，自然是考慮他名聲高，影響大，哪曉得阮籍雖然身不由己地倒向了司馬氏集團，但內(nèi)心里，他對司馬氏的政治野心一直是不滿的，何況他本來就不是慣于阿諛逢迎的小人，要他寫勸進文，真使他傷透了腦筋。迫于司馬氏的淫威，阮籍不能正面拒絕這件事。他于是故伎重演，像以前拒絕司馬昭為兒子司馬炎提親和對付鐘會“引蛇出洞”的陰謀詭計那樣，天天酗酒，企圖再次借醉酒來擺脫糾纏保全自己。但這回?zé)o論如何擺脫不了了，因為人家已經(jīng)逼上門來取稿。無奈，阮籍只好在醉意朦朧中，伏在幾案上完成了這篇勸進文。據(jù)說，這篇在大醉狀態(tài)下草成的勸進文，竟是一篇文筆清麗、氣勢雄壯的好文章。

在古代文學(xué)作品中，常?？梢砸挼骄频嫩櫽?，這是每個接觸過古文的人都會有的印象，讀過此文后，你會發(fā)現(xiàn)，原來在古代公文中，也是可以聞到濃濃酒味的。

（摘自《歷史學(xué)家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