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來

搬家前幾天，他們一起去新居打掃。上午一直在擦玻璃，二樓的大陽臺，光線充足。

窗外是一片剛剛翻過的土地，松軟平整。幾個月后，這里將變成草木葳蕤的花園，剛栽下的無花果樹努力挺直身子，郁金香的花苞上滾動著水珠。她笑了。她想，當(dāng)他們老去，會不會擁坐在花園長椅上，無所事事地看花間蜂蝶，慢慢消磨一個下午?她站上窗臺，身體探出屋外，手里的抹布在玻璃上輕輕滑動。他見了，忙拽拽她的胳膊。他說，我先來!

他先來。他搖動整個窗扇，觀察窗扇的結(jié)實程度。他從窗臺上站起來，一只手扶住窗扇，身體探出屋外。后來他吼起一首老歌，嗓音沙啞粗獷。

突然歌聲戛然而止。她抬頭，他不見了。

他栽下陽臺。連同那扇看似非常結(jié)實的窗戶。

她扔掉拖把，趴到陽臺上尋他。她看見他跳了起來，用一個笨拙的鯉魚打挺。松軟的地面讓他毫發(fā)無損，他甚至沖她做一個調(diào)皮的鬼臉——無論什么時候，他都不忘開玩笑。

他夾著窗扇，再一次來到她面前。

她說，你沒事吧?

他說，我剛才的動作，難度系數(shù)能不能達到3.0?

他的話一點都不可笑。他并不幽默。她檢查他的胳膊、他的腿、他的脖子、他的臉。他真的沒事。毫發(fā)未損。

休息一會兒，接著干。還有一扇玻璃窗未擦，仍然是沖外的那面。她打開窗子，拽拽，再拽拽，探出身子……

他說，別動，我先來!他撥開她，小心翼翼地站到窗臺上，用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

她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生活簡單而又平淡。她從未住過醫(yī)院，從未遭遇過車禍，從未碰到過壞人，從未經(jīng)歷過火災(zāi)、地震、海嘯、煤氣中毒……日子一成不變，身邊的他也是一成不變。同樣一成不變的還有他們的愛情。她甚至羨慕過影視劇里的愛情：那樣的緊急關(guān)頭，那樣的生離死別，那樣的柔情似水，那樣的海誓山盟——單調(diào)乏味的日子總會令女人想入非非。

可是就在剛才，他說，我先來。這句話他說過無數(shù)次，現(xiàn)在她想，這句話，就是人世間最純粹、最徹底、最美好、最悅耳的海誓山盟吧?

客廳新?lián)Q上電源開關(guān)，他說，我先來；廚房里修好了榨汁機，他說，我先來；浴室里新裝了熱水器，他說，我先來；橫穿一條車輪滾滾的馬路，他說，我先來……

他總是先來。她可以忽略生活中那些細(xì)微的幾乎可以忽略的危險，可是他不會。他從來不會。他是男人，他要保護她。和她在一起時，生活里處處都是戰(zhàn)場，處處都是海誓山盟。

如果你是女人，如果你有男人，你不妨回憶一下，他是否經(jīng)常跟你說“我先來”。如果有，那么，你們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浪漫還是乏味，相敬如賓還是別別扭扭，恩恩愛愛還是吵吵鬧鬧，他對你的愛情，都值得信任和尊重——這樣的男人是愛你的。

是的，他非常愛你。

大莫摘自《家庭》 編輯/李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