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農(nóng)村,過去的物資匱乏,兒時的我嘴又刁,所以雖然個子很高,但卻比同齡的孩子要瘦得多,風一吹就快要飛起來似的,母親總會變著法子用現(xiàn)有的微薄原料做一些好吃的給我。
印象最深的就是母親包的甜餃,把柿餅、蜜三刀、白糖、花生、黑芝麻、葡萄干用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剁成末做餡,北方?jīng)]有糯米粉就用面粉代替做成薄薄的餃子皮,包成小小巧巧的玲瓏模樣就可以下鍋了,我總是流著口水等待甜餃出鍋?,F(xiàn)在湯圓的種類越來越多,卻怎么也沒有了咬一口美上半天的感覺,更不會流著口水等待美味出鍋了?;丶业臅r候總是趕不上柿餅上市,也就很多年沒有吃過母親包的甜餃了。
初夏五月,家里正是麥子黃時,初熟的麥子折下來扎成一束用火烤,烤好一搓,滿手的黑,新麥的香味就像醞釀了很久的美酒慢慢地在嘴邊流溢出來,迫不及待塞進嘴里,吃個大花臉。母親總是會拿鐮刀割一捆回來,在簸箕里面搓出干干凈凈的青麥粒,用石臼輕輕搗到麥子咧開嘴再上鍋隔水蒸,站在大街上都可以聞得到清新的香味,蒸出來的新麥柔韌又有黏性,而且是嫩嫩的新綠顏色,盛在潔白的瓷碗里,讓人不知該以一種怎么樣的心情去享用。后來看張愛玲的《談吃與畫餅充饑》,里面管這樣的新麥食物叫做“粘粘轉”。她的書里面講吃的很多,但我惟獨對這個印象最深。張愛玲總是用食物來表達自己對某個地方的感情,或是對物是人非的感慨,我總是一邊看著書中的美味流口水,一邊被她的隱諱的感情所觸動,而我是不會表達的,我只會笨拙地念想。
近年母親身體已大不如從前來得利索,也很少會大費周章地做東西給我們吃了,偶爾在電話里面提起,她總是會說等你回來就做,但還是不忍心她再勞累了,人長大了,回家的機會少之又少,每次回去都會和她搶著做事情。想起外公生前說過的話:“我其實不想要你姨媽每個月給我寄來那么多錢,我只想他們能一年回來一趟,給我做頓飯,陪我吃個飯,哪怕只高興一天也很滿足了。”
我明白老人的想法和所謂的記憶里的滋味,就是和你在一起吃飯的溫暖畫面,即使是再粗糙的飯菜,我一樣吃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