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賢,打工文學代表人物之一,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佛山文學院院長。在《作品與爭鳴》、《小說選刊》、《人民文學》等報刊發(fā)表文學作品。出版長篇小說14部,中短篇小說集5部。1994年獲廣東省青年文學最高獎項——新人新作獎。
2006年底,深圳文友喻敏突然從廣州打電話給我,說他在省作協(xié)學習,叫我過去聊聊天。我居住的城市,離廣州不遠,于是趁周末的空檔,我欣然前往。
不料這次廣州之行,把我之后的大半年,搞得大喜大悲。
喻敏在炒股票,以25萬元起家,一年時間不到,就賺了100多萬。他說老周你天天寫小說有球用,還是先賺點錢再說。
那天我在廣州聽他吹了一天一夜。因為十年前我進過股市,至今對股票仍心有余悸,加上手上也拿不出錢來,便一直未有行動。到了07年3月,籌到一筆本錢,這才試著把沉睡了十多年的股票帳戶激活,然后一頭扎進網(wǎng)絡(luò)中去,沒日沒夜地惡補股票知識。如果用孔子的話說,這時候的我,已經(jīng)被發(fā)財?shù)膲粝朊宰×耍桓蛔愕纳钚M惑了。
可是,人無錢不行,鳥無翅不飛?。∽≡谑欣?,工作地點卻在鎮(zhèn)區(qū),每天東奔西跑,苦干一年下來,也就四五萬塊錢吧,除去必須的養(yǎng)車費,余下三兩萬,勉強夠家用。這種緊緊巴巴的日子,在現(xiàn)實中隨時都讓人看不起,碰到個當官的、發(fā)財?shù)?,人家那滿臉的牛氣和滿心的不屑,自然不用多說,就連一些四川老鄉(xiāng),原也是從那山窮水盡的地方來的,聽說我混成這樣,也是滿臉的不信,都以為我在哭窮,在騙人。這種不信透露出來的信息,實際上就是社會的一種態(tài)度,在這種社會態(tài)度的導向下,嫌貧愛富差不多成了所有人的價值觀。我不是圣人,我可以“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但我可憐的尊嚴,因為我的貧窮,隨時都有可能遭遇踐踏……于是我心動了,我想賺點錢放在那里,至少不用擔心因為沒有媚骨,哪天被老板炒了魷魚。
我開始買進和賣出,到了5月份,賬面上已經(jīng)有了35萬的利潤,就兩個多月的收益,足足是我在單位苦干7年的總和!我想,這樣搞上一兩年,真的可以不用再看老板的臉色了。只是沒想到,緊接著“530慘案”發(fā)生了,和多數(shù)股民一樣,我也是“辛辛苦苦大半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子貢問孔子:“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孔子說,這個很好啊,但只是做到這點還不夠,還應(yīng)該“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孔子的要求很高,他希望一個人不僅要安于貧賤,不諂媚不求人,還要有一顆快樂的心靈,而這種發(fā)自心底的歡樂,不會因生活貧困而失去,也不會因為有錢有勢了就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總之不管身處何種境地,他都是內(nèi)心快樂而富足的謙謙君子。面對現(xiàn)實,我們只能說,這是孔子個人的一種理想,為了實現(xiàn)這個理想,他傳道授業(yè)一輩子,最后也只是影響了小部分人,而這小部分人當中,真正能做到安貧樂道的,就更少。
“我窮,但我也是有尊嚴的!”在很久以前,這話充滿了自勵色彩,可是當所有人都奉行市場經(jīng)濟,當肉體和情感都進入市場化運作,窮人的尊嚴就從當年的自勵變成了自慰、自嘲,甚至是可笑的自欺。
清華大學一位教授曾一針見血地說:“大學在為企業(yè)造勢,政府在為企業(yè)家護航,官員見到富人笑臉相迎,媒體對社會中的富人充滿溢美之詞……但在另外一面,則是對一般民眾以及弱勢者的冷漠甚至不屑。”
是啊,當勢利已經(jīng)成為社會常態(tài),那么我們將以什么來保持孔子所說的做人的尊嚴和內(nèi)心的快樂?我們又將以什么來讓自己成為內(nèi)心富足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