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示:
林飛趕到天刑宮觀看公子櫻與天刑的比武。從一開始,天刑就在打斗中占據(jù)上風(fēng)。而在他使出“時光之咒”的時候更銳不可當(dāng),楚度點出了鳩丹媚中的刺衣咒是天刑所為,林飛心潮澎湃。想到了往日的種種,林飛悍然決定挑戰(zhàn)天刑為鳩丹媚討回公道。而天刑與公子櫻的戰(zhàn)斗也峰回路轉(zhuǎn),公子櫻陡然強橫。
第一八三章 唾手可得
天刑悶哼一聲,踉蹌倒退。被兩次斬中相同的部位,他也不好受。公子櫻落地時,面色蒼白如紙,衣衫盡裂,滴淌著藍汪汪的汁液,顯然被咒術(shù)侵及。
雙方兩敗俱傷!
“天道刑罰——滅驕之劍!”天刑雙掌合攏,空氣像水一樣晃動,慢慢地,整個空間都在晃動。
“陵清高而自遠,振羽衣以相屬。撫龜鶴而增感,顧蜉蝣而自嗟?!惫訖崖曢L吟,一泓碧光吞吐不定。他的身姿時而清瑩冥寞,時而浩瀚渺漫,仿佛化身成了一縷游走天地,不可捉摸的靈氣。
如果天刑是一條盤踞的蛇、公子櫻就是一只飛旋的鷹。雙方對峙僵持,誰也沒有發(fā)動進攻。
我運轉(zhuǎn)內(nèi)息,苦苦抵抗雙方氣勢的波及。四周仿佛凝聚成了一柄無形之劍,稍微動彈一下,就會被劍氣割裂。而公子櫻搖曳的身影看得人血氣動蕩,似乎要隨著他穿過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宇,這些宇顛倒變幻,似是而非,令我竭力想掙脫出來。
龍蝶說得沒錯,知微的確是另一個迥然不同的境界,不是我現(xiàn)在可以抗衡的。
良久,天刑暴喝一聲。
沒有燦爛的劍光,沒有凌厲的劍氣,然而宮殿崩塌,巨石灰飛煙滅!
蒼茫天地化作了劍!
肅殺滄桑,無情無義,這是天地之劍!
這一劍斬盡殺絕!
碧色的刀光一閃,空靈玄妙,無跡可尋。這一刀,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淡淡的刀光像是肅殺嚴(yán)冬里吐蕊的寒梅,滄海桑田中無悔的情懷。
天地不仁,但天無絕人之路!
這一刀絕處逢生!
“轟!”沉悶的響聲怒雷般向外翻滾,爆炸的氣浪前仆后繼,我被逼得不斷向后退。劍氣刀光中,兩道人影兔起鶻落,分分合合,電光火石般交鋒了千萬次,又各自退后。
雙方目光相接,天刑額頭血流如注,公子櫻長發(fā)散亂,口鼻滲血。
“玉石俱焚咒!”受傷的天刑仿佛更興奮了,目光瘋狂,澎湃的戰(zhàn)意令人心驚膽寒。玉石俱焚咒,是近乎于同歸于盡,不死不休的毒咒。
“夠了!此戰(zhàn)作和!”觀涯臺上,梵摩沉聲喝道。黃鐘大呂雄渾鳴響,硬生生打斷了天刑的施咒。
“此戰(zhàn)作和,兩位可有異議?”梵摩問道。
天刑木立半天,緩緩點頭。頭上懸浮的光環(huán)倏然隱沒,絲絲縷縷的皺紋爬上臉頰,密密麻麻的傷疤復(fù)生肌膚。轉(zhuǎn)眼間,他又變成了一個衰邁的老頭。
“能與天刑長老戰(zhàn)平,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公子櫻笑道。兩人心知肚明,再打下去對誰也沒有好處。
“黃鸝,送三位貴賓先行休憩?!辫竽τ终f了幾句客套話,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林公子,請跟我來?!?/p>
天刑宮后山上,云深霧重,陰氣森森。處處亂石腐葉,斷樹殘樁。偶爾一聲獸吼禽鳴刺破寒霄,激蕩起滿山的肅殺蒼涼。
梵摩駕馭觀涯臺,向山嵐深處飛去。我站在他身側(cè),俯視下方山林,暗暗思忖梵摩將我?guī)磉@里的用意。天刑長老跪坐在臺角,披散下來的銀發(fā)半遮住瞇縫的老眼,儼然昏昏欲睡,剛才那一戰(zhàn)的凌厲鋒芒消斂得無影無蹤。
觀涯臺從半空緩緩落下。
“這里不像是吉祥天?!蔽移娴馈K闹鼙M是古木凋斃的殘骸,落葉厚積成荒敗的沉淀,在山風(fēng)中簌簌悲吟。破缺的樹墩鱗次櫛比,寬廣如屋蓋,鱗皮比銅鐵還要硬,裸露的圈圈年輪被歲月的風(fēng)霜摧磨得模糊不清。
“林公子認(rèn)為吉祥天應(yīng)該怎樣?”梵摩反問道。
“華美莊嚴(yán),雄冠北境。”我不假思索地答道。這片后山既沒有什么霞光瑞氣,也沒看到什么靈草仙禽,死氣沉沉得像個墳地,和吉祥天別處的景觀天差地別,
梵摩微微一笑:“有華美就有丑惡,有華彩便有陰影。此乃陰陽對立共生。天道萬物皆是如此,吉祥天哪會例外?”
我心弦微震:“所以標(biāo)榜公正的吉祥天也會對鳩丹媚暗下毒咒?”
梵摩輕輕嘆息:“每一個人心中的吉祥天不盡相同,而吉祥天卻依然是吉祥天。林公子何必對鳩丹媚一事耿耿于懷?”
“既然每個人心中的吉祥天都不相同。那么就有無數(shù)個吉祥天?!蔽依淙坏溃盁o論如何,請兩位首座長老給我一個解釋?!?/p>
梵摩澀聲道:“帶你來此處,便是解釋。天地之道,是堂堂正正,也是奇詭陰暗。吉祥天素持天地之道,既非公正,亦非邪惡,所以才會有論道談法的菩提院,主宰殺伐的天刑宮,”
我嘿嘿一哂:“梵長老何必和我繞來繞去,盡玩些虛的?依你言外之意,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蝎妖難道干擾了天道,需要天刑長老親自出手懲罰?”
梵摩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刺衣咒已經(jīng)算是手下留情了?!?/p>
我將信將疑,鳩丹媚孤家寡妖一個,全無勢力根基,憑那點妖力也能興風(fēng)作浪?未免太高看了她。至于手下留情一說,我倒也相信,在強悍的天刑面前,鳩丹媚只有逆來順受的份。我旁敲側(cè)擊地追問了幾句,梵摩只是搖頭,再也不肯透露絲毫口風(fēng)。
“告訴他,也無妨?!币恢背聊奶煨毯鋈婚_口道。
梵摩訝異地望向天刑,天刑木然看了我一眼,道:“林飛,你可有興趣接承天刑宮的衣缽?”
一語石破天驚,聽得我張口結(jié)舌。饒是我向來心計多端,一時也反應(yīng)不過來。接承天刑宮衣缽,也就是成為未來的天刑宮首座長老——整個北境的掌權(quán)者!
我做夢也想不到,天刑會對我青睞有加。這個突然從天上砸下來的香餑餑,砸得我眼冒金星,心如蛙跳。權(quán)力、聲望、力量、財富……不費吹灰之力地一下子送到我跟前。
從此,像楚度、公子櫻、梵摩一樣,高高站在云端,俯視蕓蕓蒼生。
梵摩滿臉震驚,失聲喝道:“天刑首座在說笑?”
天刑一擺手,深深地盯著我:“你若受我衣缽。執(zhí)掌天刑宮,鳩丹媚的隱秘自然不再瞞你?!?/p>
我禁不住呼吸急促,欲言又止。然而驚喜之余,心中又生出幾許疑慮。打死我也不相信,我的人品能讓天刑對我“一見鐘情”。
梵摩微微蹙眉:“天刑首座是否操之過急?執(zhí)掌天刑宮的重任非同小可,還需再三斟酌?!憋@然不贊同天刑的意見。
“傳位之事刻不容緩?!碧煨痰?,“蓮華會一旦落幕,北境必將血雨腥風(fēng),吉祥天要同時面對清虛天、魔剎天的聯(lián)軍,勝負難料。天刑宮不可后繼無人?!?/p>
梵摩面色劇變:“莫非你……”
“斬草當(dāng)斷根!楚度不除,北境難安?!碧煨虜蒯斀罔F般喝道,“只要能制造機會,成功伏擊楚度,截斷魔剎天的援手,用天刑宮百名精英拖困住他,我再以玉石俱焚咒加殃及池魚咒。全力催發(fā)天道刑罰,至少有五成把握與他同歸于盡!”
我倒吸一口涼氣。殃及池魚咒是非常歹毒的咒術(shù),施咒時,方圓千里的生靈都會被抽光生機,滅絕一空,包括施咒者自己在內(nèi)。但最可怕的是天刑的行事性格。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一代宗師的身份,寧可用不光彩的伏擊方式暗殺楚度,不惜賠上己方百條人命,端的是心硬如鐵。什么尊嚴(yán)地位、氣度禮儀,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是他腳下可以踐踏的爛泥。
梵摩呆了半晌,蒼然道:“只有如此么?”
天刑道:“只有如此。吉祥天億萬年的道統(tǒng),豈能在你我手中而斷?”
梵摩神色凄楚,對天刑合掌為禮:“天刑首座以身殉道,當(dāng)為吉祥天眾生表率?!?/p>
“楚度一死,各大妖王定然四分五裂,魔剎天重歸一盤散沙。到時清虛天孤掌難鳴,不得不偃旗息鼓。梵首座便可掌控北境大勢?!碧煨叹彶阶呦掠^涯臺,滿山的殘根斷樹竟然蠢蠢欲動,似要化作山精木怪。一簇崢嶸虬蟠的老樹根猛地綻開,盤根像筋骨暴起的指爪,破土鉆出,向空中狠狠撕抓,
梵摩沉思許久,道:“天刑宮數(shù)十萬精英長老,難道沒有一個可以傳位的?恕我直言,林公子并非吉祥天之人,閱歷尚淺,威信不足,恐怕難以服眾?!?/p>
天刑漠然道:“在海妃一事上,足見林公子心狠手辣,可得天刑殺伐之術(shù)的精髓。其二,林公子闖出菩提外院,全憑心志之堅。這一點,楚度、公子櫻也不如你。而唯有堅定無移的執(zhí)念,方能行天刑之道。其三,林公子的機智、權(quán)謀,在煙丘戰(zhàn)役嶄露無疑,加上和我方多次合作,也算是半個吉祥天的人了?!?/p>
他雙眼猛地爆出異芒,用一種詭異起伏的聲調(diào),念咒般地說道:“林公子,請過來一敘?!?/p>
我不自禁地走下觀涯臺,奇變突生!“蓬!”滿山落葉激烈飛旋,發(fā)出牙酸的摩擦聲。老木樹墩紛紛扭動,猶如群魔亂舞,向我攀爬而來。鱗爪虬根從腳下破出,“啪嗒啪嗒”抓扣泥土,幾乎把我附近圍得水泄不通。
“咦?”梵摩吃驚地望向我。天刑似乎早料到這一幕,屈指虛彈,口中道:“此其四也?!敝革L(fēng)所及,斷樹殘根繞著我和天刑舞動得更激烈了,仿佛山魈精怪,抽風(fēng)似的瘋狂扭曲,發(fā)出凄厲的怪音。
“此山名業(yè)障,尋常人人得山中,必然心生種種魔幻之念,導(dǎo)致心神錯亂,法力走火入魔。即使梵摩首座,也要憑借觀涯臺才敢進山?!碧煨倘粲猩钜獾仄沉宋乙谎郏又?,“普天下,除了本座的至殺之氣,只有蒼穹靈藤的活氣可以在業(yè)障山中毫發(fā)無傷。”
正如天刑所言,盤根殘木張牙舞爪,死死圍住我,卻不敢接近。我一旦向前走,它們也畏懼般地隨之后退。
我頓覺不妙,洞悉天刑誘我走下觀涯臺的目的。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漏了底,居然被他察覺出了蛛絲馬跡。耳聽天刑一聲冷笑:“你去過那里了?!?/p>
我的心驟然一沉,故作惑然表情:“長老言下何意?”
“先前你進入天刑宮,我便察覺你體內(nèi)運行的氣息頗為奇異,競與蒼穹靈藤相仿。而在菩提院時,你并無此異狀?!碧煨桃徽Z道破,他以劍氣擅長,對氣的感應(yīng)自然敏銳無比。
“想來,你應(yīng)是在蒼穹靈藤處有了一番遇合?!碧煨躺坏溃澳阌畜屧谑?,又曾得到過自在天地圖,怕是連天壑也見到了?!?/p>
我叫苦不迭,再狡辯毫無意義,索性光棍承認(rèn)。這興許是天刑籠絡(luò)我的真正原因。自在天的秘密決不能泄漏出去,蓮華會期間,吉祥天又無法殺人滅口,只能對我許以高位。
“難怪林公子失蹤一天一夜,眾多長老遍尋不得?!辫竽Χǘǖ乜戳宋以S久,面色數(shù)番變幻。與天刑對視一眼,梵摩似有所悟,眉宇間浮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
“林公子福緣深厚,居然掌握了蒼穹靈藤的氣息之術(shù),確有接管天刑宮的資格。”梵摩一反前態(tài),言辭變得熱絡(luò)起來。
我情知其中有鬼,世上絕沒有白給的好事。但如果登上天刑宮首座長老的高位,手握赫赫權(quán)柄,擁有足以爭雄北境的本錢,就不用再害怕楚度、莊夢。一時間,我心中復(fù)雜難明,忽而患得患失,忽而狂喜興奮,忽而一陣茫然,忐忑不安。
梵摩道:“有吉祥天龐大的資源為林公子煉制靈丹、提精補氣,無數(shù)妙法奇術(shù)典籍任林公子參研,天刑首座再親授你天刑宮絕學(xué),還有觀涯臺、蒼穹靈藤、天壑三個得天獨厚的修煉地加以溫養(yǎng),林公子在一年內(nèi)沖入知微絕非奢望!”
這又是一份拋出的誘人香餌,聽得我耳熱眼紅,心潮澎湃。如果能長期在天壑處修煉,我的法力必然突飛猛進,一日千里,對道境的提升也有莫大的好處。盡管如此,我還是以極大的意志力控制住發(fā)熱的情緒。
接承天刑宮衣缽,意味著我將要走到臺前,與楚度、公子櫻正面對抗,不排除天刑宮利用我當(dāng)炮灰的可能。更重要的是,梵摩和天刑讓我接任天刑宮,應(yīng)該和我類似蒼穹靈藤的生命之氣有關(guān),其中定藏隱秘。
苦候多時,梵摩忍不住問道:“一步登天的大好良機,林公子莫非還要猶豫?”
我權(quán)衡再三,此事終究利大于弊。只要答應(yīng)下來,從此我便一飛沖天,不再是洛陽城墻根下的一攤爛泥。
但不知怎么了,我偏偏開不了口。仿佛內(nèi)心深處有一股莫明的力量,竭力拒絕這份觸手可得的榮耀。
“林公子,你與隱無邪合作,與楚度作對,不正是為了今日么?”天刑淡淡地道,“送給你的,還不要?”
我心中驀地一凜,在北境苦苦掙扎,要權(quán)勢,要力量,究竟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我欺騙海姬?為了什么,我拼命修煉?為了什么,我要和龍蝶斗,和楚度斗。和莊夢斗?
如蒙大恩地接過權(quán)勢地位,和昔日的乞丐又有什么不同?恍惚中,我仿佛站在高高的鯤鵬山巔,風(fēng)從天上來。沙羅鐵樹繁花盛放,如雪如云。
“這只是時間的無限可能性之一?!背热绱苏f。
“只要走下去,總會走到山頂?!蔽覍ψ约赫f。
“希望兩位長老承諾在下,今后不要再動鳩丹媚。這算是我成功闖關(guān)的要求,先前提出的條件就此作罷。”望著眼巴巴等待我答復(fù)的二人,我忽然道。
梵摩爽快應(yīng)允:“鳩丹媚之事關(guān)系北境氣運,林公子接管天刑宮后,當(dāng)會明白其中奧妙。”
天刑道:“林公子先前提的要求也不算什么機密,只要將北境人、妖的名字刻在業(yè)障山的老樹殘根上,施以咒法七七四十九天,便會浮現(xiàn)出對方的確切位置,”
我恍然道:“難怪吉祥天對所有人、妖的行蹤了如指掌。多謝天刑長老坦誠相告,以后我們還會有許多合作?!闭f著,心中暗忖,若是要和吉祥天斗,必須先一把火燒了業(yè)障山,以免泄漏己方行蹤。
“合作?”天刑眉毛一挑,“林公子此言何意?”合作二字,已經(jīng)委婉拒絕了天刑的提議,
“他日狙殺楚度,請務(wù)必算上我一份。我可以向諸位保證,如果按照在下的安排伏擊行事。楚度活著的機會不會超過一成。”我微微一笑,“如果沒有別的事,在下暫行告退了?!?/p>
梵摩愕然,天刑澀聲道:“大好前途,林公子為何棄而不顧?”
“我要的東西,自會憑雙手來取?!蔽蚁騼扇艘灰?,灑然而去。
枯藤殘根紛紛避退,讓出了前方的山路。
“為什么?”月魂不解地問。
“與其成為權(quán)勢的奴隸,不如做權(quán)勢的主人。…我抬頭,虛空蒼茫,云氣浩渺,在那里或許有一個屬于我的自在天,“這一局爭霸天下的棋,我要自己下!”
第一八四章 突然變故
站在狂暴的天壑前,我的神識不斷攀升,仿佛變成了一根蒼穹靈藤的枝蔓,散發(fā)出勃勃生機。神識的藤蔓一點點探向天壑,迎接此起彼伏的光和熱的沖擊。
強悍的天壑氣場驚濤駭浪般壓向神識,神識抵擋不住時,便退回蒼穹靈藤內(nèi)。如果天壑的威壓稍稍減弱,神識就立刻乘虛而進。在一次次進與退中,我對天壑的體會越來越深。
這種與天象近在咫尺的機會,對我彌足珍貴。天壑狂躁暴亂的氣與蒼穹靈藤飽含生命力的氣交織、接觸、碰撞,仿佛揭示了天地兩極的玄妙至理。
神識氣象術(shù)在體內(nèi)循環(huán)流轉(zhuǎn),一刻不停。氣發(fā)于內(nèi),散于外,又重新貫人肺腑,形成周而復(fù)始的圓。與楚度潮水般一浪高過一浪的氣場不同,我的氣息像一顆種子,發(fā)芽、開枝、散葉,延伸出蒼穹靈藤般的龐然大網(wǎng),縱橫交錯。無數(shù)根氣枝不斷灑落新的種子,繼續(xù)生長、擴散……氣網(wǎng)層層覆蓋,無休無止。
這是真正的生生不息。
我忽有所感,回過頭,空空玄鬼鬼祟祟的神情被我逮個正著。他身子倒懸,笠帽內(nèi)探出紛紛揚揚的觸手,攀住靈藤,無聲無息地一路靠近。
“怎么又被你發(fā)現(xiàn)了!”空空玄滿臉郁悶,一個筋斗跳下來,恨恨地嚷道,“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么機靈,盜賊大宗師也會失業(yè)的!”
“我與蒼穹靈藤氣息相通,就像它氣的一部分。在這個地方,無論誰的行蹤都休想瞞過我?!蔽夷抗饴湎蛩翟谘g的百寶囊,笑著問道,“今天收獲如何?偷到什么罕見的寶貝了嗎?”
這些天,楚度、公子櫻等人在吉祥天各地游覽觀光,與長老論道說法。我避開眾人,悄悄溜進蒼穹靈藤,抓緊最后幾日的寶貴時間修煉。我進出蒼穹靈藤就像自己家門般容易,吉祥天的人即使知道,也只能干瞪眼,根本沒辦法攔住我。
雖然拒絕了天刑的提議,大掃吉祥天的顏面,但梵摩、天刑沒有找過我麻煩。只要我有足夠的利用價值,他們就不會和我翻臉。何況我拍著胸脯,信誓旦旦說有辦法除掉楚度,更釣足了吉祥天的胃口。我有自知之明,一旦楚度被殺,公子櫻退兵,接下來吉祥天就會對付我。自在天的秘密,他們絕對不會讓一個外人知曉,
既然將來遲早要敵對,我干脆把空空玄放出來。一來實現(xiàn)承諾,讓他在天刑宮爽爽快快地大偷一把。二來,借助他伶俐的身手,為我跑遍吉祥天各地,繪制出詳細的山川地貌、人員分布,并在藥圃、礦脈、丹房等重地偷偷做了一些小手腳,
“三百六十四株芝草,兩顆煉虛丹,十八顆養(yǎng)神金丹,七十三顆提精丹,二十七件法寶,九十六顆滴露寶石,外加一千零一件靈玉?!笨湛招堕_百寶囊,珠光寶氣耀目。他倒出偷來的寶貝,任我挑選,
“煉虛丹?養(yǎng)神金丹?”正好肚子有點餓了,我囫圇吞棗地把金丹當(dāng)干糧咽下。這幾天肚子里塞滿了各類丹草,弄得我精氣充盈,小弟弟無風(fēng)自動。
空空玄把挑剩下來的寶貝丟進小火爐,面有憾色:“今天的收獲比不上前幾日,他們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了藏珍庫房被盜,增派了許多人手巡視?!?/p>
我笑嘻嘻地道:“他們防得了別人,又怎么防得住盜賊大宗師呢?”這小子也辣手,七天內(nèi)盜得奇珍異寶上萬件。昨天更是潛入天刑宮的藏珍庫房,翻找到了天道刑罰的劍氣譜。令我獲益良多。
空空玄得意地一揚頭:“不是我吹。除了天精的阿修羅島和芝麻的閬苑,整個北境對我來說就是敞開供應(yīng)的!”
我目光掃過琳瑯生輝的玉器,奇道:“你偷這么多沒用的玉做什么7”
空空玄小臉一紅,支支吾吾了半天,道:“送……送人的。芝麻是靈玉之體。她大概會喜歡的?!?/p>
我直翻白眼:“你果然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盜賊。由偷轉(zhuǎn)送,不滯于物,不愧是宗師胸懷,盜亦有道啊?!?/p>
空空玄頻頻點頭:“自從和你結(jié)識,我發(fā)覺送和偷一樣快活。寶貝放在我手里發(fā)霉。不如送給需要它們的人?!辟\兮兮地一笑,瞄向我懷里的芥子袋?!胺凑退阄宜统鋈チ?,也能隨時偷回來?!?/p>
我趕緊捂住胸,岔開話題:“剛才運功時,我生出即將飛升色欲天的感應(yīng)。你對阿修羅島還有興趣嗎?”
“廢話,我當(dāng)然要去!”空空玄毫不猶豫地鉆入火爐,又探出腦袋,狐疑地眨眨眼,“難道你害怕了?”
“怕,當(dāng)然怕?!蔽覠o可奈何地苦笑,“可誰讓我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呢?只好舍命陪你這個梁上君子了?!?/p>
神識氣象術(shù)不斷流轉(zhuǎn),我的氣息與蒼穹靈藤水乳交融。天壑輝煌的景象在視野中一一閃現(xiàn),層出不窮。時而天崩地裂。轟鳴爆炸,火漿形成的山崩潰坍塌,塵霧蒙蒙遮蔽,虛空翻涌成一片混沌;時而氣象變幻萬千,灼灼彩焰噴濺,升騰的煙氣猶如云蒸霞蔚,織染出花團錦簇的美妙畫面……
我心馳神往,沉浸在沒有一刻重復(fù)的新奇天象中。不知不覺,全身被細密的亮銀色鱗紋覆蓋。
“轟!”天壑深處跳出一顆深青色的尖核,被飛馳的隕石群一撞,四分五裂,核內(nèi)沖出無數(shù)條閃耀的洶涌光河。波濤滾滾,奔騰撲來,激濺的光雨紛紛打在蒼穹靈藤上。
體內(nèi)的氣立刻生出感應(yīng),剎那間,我的肉體、精神仿佛化作了一點,破空飛去,進入了天壑。
心中無喜無憂,無得無失,我再不是我,儼然融入了澎湃浩瀚的光河,化作其中一條,風(fēng)馳電掣,淋漓奔涌。我不斷與周圍千萬條河匯聚,沖撞,又不斷分開,躍騰而起,傾瀉而下,覆蓋住熊熊巖漿,激濺成密密麻麻的光點。下一刻,我變成巨大的火球,表面綻開數(shù)以億計的白熾光斑,光斑鼓起無數(shù)氣泡,瞬息變幻明暗。一輪輪紫紅的火環(huán)從火球內(nèi)噴出,掀起呼嘯的風(fēng)暴。緊接著,我又匯入了狂烈轟鳴的颶風(fēng)……
猶如經(jīng)歷了亙古漫長的天象變化,生生滅滅,起起落落。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意識漸漸模糊,五感一一封閉,邁入了世態(tài)。
這一次飛升的過程異常清晰,我明明白白察覺到,體內(nèi)噴溢的精氣與虛空產(chǎn)生了奇特的反應(yīng)。附近的氣波裂開,一個蠕動的空洞緩緩浮出,靈肉在進入空洞的一瞬間,被分割成無數(shù)細碎的電光火石,在抵達色欲天的一刻,空洞封閉,光火重新聚合成完整的靈肉。
仿佛第一次站在色欲天的大地上,我深深呼吸,感受著周圍氣的波動。它們與吉祥天的氣流并不相同,完全是另一種古怪的節(jié)奏。我心中多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悟,神游天壑的體驗,似乎令我觸摸到了最奧秘的天地本源。
“你的神識氣象術(shù)師法天地,得天獨厚。稱得上是最接近天道的法術(shù)?!痹禄曩潎@道,“通常只有知微境界的高手,才會在飛升時觸到一點天地本源。沒想到,你進入世態(tài)就已有此體會?!?/p>
“看來我離知微不會太遠了。”我禁不住有些沾沾自喜,神識氣象術(shù)練到這個地步,總算對得起知音大叔的傳功之恩了。將來我開宗立派,定要重建破壞島的風(fēng)光威名。
月魂道:“不過神識氣象術(shù)有利有弊。正因為師法天地,所以也會局限于天地。哪怕你再修煉多少年,最終也只能止步于知微,無法再上一層。”
我頓時汗顏:“突破知微?你居然這么看得起我?說實話,只要能邁入知微我就謝天謝地了。到時與龍蝶聯(lián)手,對上楚度也有六、七成勝算!”
月魂譏嘲道:“從什么時候起,你需要依靠龍蝶了?”
我心頭一凜,立刻反省。龍蝶的力量雖然妖異強悍,但畢竟不是我的。如果我生出依賴之心,怕反著了他的道。
月魂的語聲罕見地嚴(yán)厲:“你若無法突破知微,終其一生,都要受天道規(guī)則的擺布,成為命運的奴隸。我選中的人,可不是這樣的懦夫!”
我沉聲道:“好!只要除掉楚度,了卻俗事。我必然全力以赴,沖刺那從未有人涉足過的無上境界。”
沿著一片亂石灘,我隨興而走,從容瀏覽色欲天的獨特風(fēng)景。各處湖光山色,風(fēng)吹草動,無不隱隱與色欲天的氣相和,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線將它們貫通一體,一邊走,我一邊有感于心,再也沒有了從前急吼吼尋寶搜刮的念頭。
等到色欲天夜晚來臨的一刻,我召出空空玄,披上霞光羽衣,抹上草汁,悄悄潛入了天縫。
天河濤聲如雷,星光璀璨。雙手緊緊抓住一頭風(fēng)雷犼的翎毛,我們向電光環(huán)繞的阿修羅島不斷接近。
“來了,我又來了!”空空玄興奮地叫喊,雙眼直冒賊光。
“糟了!”我驚呼出聲,一點光斑由小變大,急速充斥了整個視野?!稗Z”一道粗如水桶的赤色光柱從阿修羅島猛地射出,洞穿了風(fēng)雷犼的腹部。
濃紫色的鮮血泉噴而出,風(fēng)雷犼哀嚎一聲,翻滾著向下急速墜落。
突來的變卦令我們措手不及。
“千萬不能掉進天河!”空空玄叫道,急急忙忙掏出幾十根奇特的鏈、索、繩,瞄準(zhǔn)了百丈外的阿修羅島,比劃不停,嘴里悻悻地念叨,“太遠了!再近一點就夠得著了!”
河濤光浪在下方?jīng)皼伴W耀,我竭力保持鎮(zhèn)定,如今只有孤注一擲,以魅舞強行凌空飛渡。但百丈的距離實在太遠,我沒有任何把握,一旦中途墮入天河,必然尸骨無存。
“蓬!”接近河面時,風(fēng)雷犼的巨翅猛然掀起,硬生生止住了落勢,巨翅劇烈扇動,奮力掙扎著向上撲騰。盡管血流如注,風(fēng)雷犼還是一點點拔高,距離天河越來越遠。
“太好啦,堅持住!”空空玄喜出望外,我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波濤炸開,水浪驟然墻立而起。一個碩大的頭顱破出河面,數(shù)十丈的雪白長鼻閃電般射向天空。這是一頭形狀如象,青面獠牙的奇獸,長鼻鞭子般橫掃而過,抽中風(fēng)雷犼的左翅。
狂吼一聲,風(fēng)雷猊左翅折斷,翎毛紛亂飛散。奇獸的長鼻化拍為卷,死死勒住風(fēng)雷犼的腰背,“喀嚓”一絞。血雨狂噴,風(fēng)雷狃當(dāng)即喪命,倒栽蔥似的落向天河。
“完了,你完了!”空空玄面色如土,半個身子跳進了小火爐,沖我擺擺手,“好兄弟,你永遠活在我的心里!”
一道道水柱沖天而起,幾十頭彩鱗巨龍鉆出河面,張開血盆大口,爭先恐后地迎向風(fēng)雷犼的尸身。
我急中生智,抓起小火爐,施展魅舞,凌空倒翻,落在一頭巨龍的虬角上。與此同時。風(fēng)雷犼的尸身被撕扯成血淋淋的碎肉殘骸。借助沖力,我從虬角上躍起,足尖連連點過十多頭巨龍的額角,在空中極盡騰挪。不讓自己落入天河。
巨龍紛紛怒吼,張牙舞爪,向我撲擊。迫不得已,我打算施展魅舞,拼死沖向阿修羅島。目光所及處,兩排波濤如長長的雪團滾動,象形奇獸正緩緩游來。
我突然靈機一動,身在半空,以魅舞輕靈轉(zhuǎn)動,背對阿修羅島,對象形奇獸發(fā)出一連串挑釁般的大吼。
“轟!”被激怒的象形奇獸猛然仰起頭,雪白的長鼻快似霹靂,狠狠迎面抽來。我不驚反喜,算準(zhǔn)距離,強行向后挪了數(shù)丈?!芭?”粗長的巨鼻硬如金石,擊中我封擋的雙臂,骨裂聲清晰可聞。要不是息壤,這一擊足以讓我的手臂脫體掉落。
風(fēng)聲呼嘯,我被遠遠地擊飛出去,一頭撞進了阿修羅島。
“太好啦,你還真是命大福大造化大!”空空玄跳出小火爐,激動得手舞足蹈,“剛才我還在后悔,應(yīng)該在你臨死前拿走你的芥子袋哩。”
“砰!”不等我站穩(wěn),一束草綠色的濃汁從左側(cè)的叢林內(nèi)射出,緊擦我的腿彎掠過,在泥地上濺起腥臭的白煙。正前方,颶風(fēng)凄厲,夾雜著茫茫厚厚的塵煙席卷而來。在背后的不遠處,響起驚天動地的蹄聲,
整個天空被一道道縱橫疾射的赤紅光柱遮住。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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