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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機場到酒店的這一路,沿途的建筑風景讓蘇悅感覺有些眼花繚亂。她不禁感慨,七年沒回來,變化真是大啊。出租車司機笑道:你要是再過七年回來,地鐵通了,過江隧道也通了,輕軌都開到孝感了。
蘇悅邊笑著,邊拿出手機給鐘蔓發(fā)去短信:我已抵武漢。
蘇悅此行是因公回武漢的。她老公肖徹最近得到一個消息,武漢世特集團有個裝修項目在招標,如果情況屬實,肖徹很想?yún)⑴c競標。因此,他委派曾經(jīng)在武漢學習、生活了五年的妻子蘇悅前來考察,希望借她在武漢的人脈打探更深層的情況。
于是蘇悅又拜托了鐘蔓,這位曾經(jīng)的上鋪老友很快回了消息:我同事與世特的項目經(jīng)理有些交情,可以約見。
鐘蔓是雷厲風行的性子,蘇悅到武漢的第二天下午,就催著同事將那位項目經(jīng)理約到旋轉餐廳吃飯。
傍晚,蘇悅去餐廳時,鐘蔓一行已經(jīng)就座。鐘蔓正準備給大家作個彼此介紹,那位高大挺拔的經(jīng)理突然驚詫而激動地叫道:蘇悅,是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彼時,蘇悅的神情也充滿驚訝,她說:林冉,是林冉吧!
雖然蘇悅的聲音是那樣輕柔,但那因激動而洋溢的顫抖,讓敏銳的鐘蔓瞬間嗅出了某種久違的曖昧。她輕輕拽了拽同事的衣角說:喲,既然你們是老朋友,那就慢慢談,我們也不愛吃西餐,自己出去轉轉算了!
鐘蔓走后,林冉直直地凝視著蘇悅,眼神灼熱而炙燙,她感到嗓子眼都被燙得發(fā)不出聲來。所以只能任著林冉說:你回國了怎么不吱一聲?我郵箱沒變過啊?你回武漢了也不吱一聲,我手機號也沒變過??!
蘇悅聽著,眼角驀地就潮濕了,所以她不敢抬頭,只怕一抬頭,眼淚便會傾落下來。七年啊,她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與他重逢,可今天,他們卻又近在咫尺。
這次回來待多久?林冉說話間,將寬暖的手掌放在她纖柔的手背上。她倏地就抽了出來,深吸一口氣道:沒準兒,主要是來了解世特招標的情況!
她似乎刺傷了林冉,他那被她逃離的手掌緊緊捏成一個拳頭。然后他說:過兩天吧,我把招標資料拿給你!
她點點頭,心下為適才的動作略感歉疚。但她真的怕,怕他的溫暖再次席卷自己,怕自己無以克制地淪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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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肖徹打來電話,蘇悅告訴他已與世特公司的人接觸了,還待進一步了解情況。肖徹說:離開武漢這么多年,你也有好多同學和朋友要見見,不用急著回來,有事打電話。
與肖徹結婚五年,他對蘇悅一直是這樣通融和理解,但蘇悅總覺得他們的生活太過理性,太過按部就班,太過公式化,一如當初她嫁給他的目的。
其實在這些年里,她常常想,如果當年堅定地留在林冉身邊,生活或許會更加快樂更加愜意,因為林冉是浪漫且極富情趣的男人。但如果終究只能是如果。
蘇悅也曾想,林冉會有多恨她。但傍晚的重逢,她從他舉手投足間感受到的,有痛,有戀,卻沒有恨。這倒令她更有負罪感了。
她清晰地記得七年前深秋的那個夜晚,在林冉的宿舍,她喝了紅酒,脫了衣衫,主動將潔白的身體繾綣到他懷里。然后,她在他滿懷幸福的沉睡中悄然離去,并從此消失于他的生活。直至登上飛往倫敦的客機前,才給他寄去一封信:你知道,我的夢想就是去國外繼續(xù)設計專業(yè)的深造,現(xiàn)在有機會了,但條件是給一個師兄做伴讀。所以,懇請你成全我,原諒我,并忘了我!
當塵封的往事又一滴滴流淌出來時,林冉的電話打了過來,他說想盡地主之誼請?zhí)K悅吃飯,并將招標的資料給她。
半小時后,林冉那輛銀灰色的“天籟”載著蘇悅進入東湖風景區(qū),彼時,伴著徐徐的微風,望向被夕陽映照成一片金色的湖面,蘇悅情不自禁地道:真美!
是啊,還跟過去一樣美!林冉側目望了望蘇悅:今天帶你去東湖風光村吃魚,你以前最愛吃江鲇的,那里有間“打魚人家”江鲇燒得不錯。
林冉的話在她聽來似乎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特別是在晚餐后,林冉又驅車到一家咖啡館門前,然后將蘇悅帶上二樓靠墻的桌子坐下。他將招標資料遞給她,說:知道我們坐著的這個地方是哪里嗎?
這問題讓蘇悅有點懵,她皺了皺眉,林冉笑道:這里,曾經(jīng)有一張床。你走后的第三年,房東將這里出租給了咖啡館,而我也進入了世特集團,有了新的宿舍。
此話一出,蘇悅頓時感到如坐針氈。她不知林冉這是在懷舊,還是在戳她的軟肋。而林冉接著說:記不記得當時你買了一幅吹笛子的女人的油畫掛在這面墻上?那畫我一直喜歡,現(xiàn)在還掛在家里呢。
別說了,我知道對不住你,我一直希望你能原諒我。蘇悅再也無法抑制眼角奔涌的淚水。林冉趕緊說:我沒別的意思,帶你來,只是想跟你敘敘舊。
望著林冉復雜的眼神,蘇悅的心有些凌亂了。她說有些累了,送我回去吧。林冉點點頭。車里,氣氛有些尷尬,林冉開了音樂,兩首歌之后,一段憂傷的歌詞流淌出來:我只是難過不能陪你一起老,每天都能看到你的笑,少了個依靠,傷心沒人可以抱……
聽到這里,蘇悅陡然將臉埋進林冉的肩頭,林冉慌忙將車停到路邊。他輕輕端起她的臉,透過月光撫摸這日思夜想的美麗。
久違的激情瞬時在蘇悅身體里沸騰,她瘋狂地撲進林冉懷里,吻上他的頸脖。若不是肖徹的電話打進來,她都快要扯掉林冉的襯衣。
在談事,嗯,稍后聯(lián)系。蘇悅掛上電話后,林冉說:送你回酒店吧,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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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林冉工作太忙,沒有抽出空來與蘇悅討論招標的事。肖徹說:如果鐘蔓的朋友與對方關系好,試著探探標底。
蘇悅茫然地聽著,心思早不在招標之上。她煩躁地扭動著身子,只覺得那夜離開林冉后,它就變成了一條干涸的河,如饑似渴地期待著他的灌溉。
她傍晚又試著給林冉去了電話,那邊吵吵的,有孩子的尖叫聲。他說:女兒的生日,我陪她吃了飯就過去。
他都有孩子了,那么他結婚了。蘇悅對著浴室的鏡子自言自語:人家35歲了憑什么不結婚啊,難道拋棄了他還想他等你一生?你也夠自私的!
這么說著,她就笑了,笑出泄閘的淚來,心也痛得無法呼吸……
林冉來的時候,帶來她愛吃的枇杷。他說:還打算買盒德芙的,你以前也愛吃。后來想起你出國幾年,巧克力換口味了,就不敢亂買。
那些枇杷又忽地勾起蘇悅的回憶。曾經(jīng),她愛躺在林冉的腿上,讓他將剝了皮的枇杷塞到嘴里。他總是慣著她寵著她,由她任性地撒嬌??稍谛啬抢?,也許是從陪讀起就注定了服侍的身份,所以他吃的每一個蘋果每一個梨都是由蘇悅削好了送到手邊的。
資料看了沒有?這次的裝修工程要求很高,不過你們應該有實力來競爭。林冉說什么,蘇悅沒聽清,她猛地坐到他腿上,緊緊環(huán)住他的腰,蛇一般盤纏著他,親他的耳朵,咬他的扣子。
林冉顯然抵御不了這般誘惑,身子熱了起來。一切似乎就要水到渠成了,他卻突然抓緊蘇悅的雙手說:對不起,不行。
怎么啦,怕你太太知道?蘇悅輕輕問著。林冉搖搖頭:這樣的時候,做這些不太好!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敏感如蘇悅,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嘆息道:也對,我這般投懷送抱,你當然可以認為我有目的性!
她的語氣聽起來很受傷,可林冉并沒有安慰。他匆匆起身,整了整衣衫便告辭了。
那么期待的纏綿,本是因著愛,現(xiàn)在卻成了一塊鯁在喉間難以吞咽的骨頭。望著窗外林冉漸漸駛遠的天籟,蘇悅心下又是一片酸澀。她想,時隔七年,到底物是人非,連真情也被防范了??烧f到底也只能怨自己當初的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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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上海兩周了,肖徹忙著做競標書,忙著分析競標價,為十天后去武漢做著積極的準備??商K悅卻總是望著窗子發(fā)呆,全然似個身外人。
起程去武漢參加競標前,她突然收到林冉的短信:標底是××××。
那一刻,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沖去樓梯間,給林冉打去電話,他在那邊說:為你,我依然可以付出一切,但我真的害怕再次遭遇纏綿后的無影無蹤。好了,祝你們好運!
聽筒里嘟嘟的聲音傳過來,蘇悅仍舍不得合上電話。淚水再一次侵襲她的雙眼,她蹲在地上,旁若無人地哭出聲來……
兩天后,蘇悅陪肖徹來到武漢參加世特的競標會。她在會上沒有見到林冉,會后,她向世特的工作人員詢問林冉為何沒來。對方說:林經(jīng)理一周前辭職了。
蘇悅急忙打他的手機,結果是停機。她趕緊求鐘蔓打聽他的下落,鐘蔓告訴她:實在是沒有人知道林冉去哪里了。
他老婆孩子呢?蘇悅追問著。鐘蔓驚訝地說:啊,林冉是單身你都不知道?我同事說他沒結過婚啊!就是資助了一個孤兒讀書,以往每周會帶那女孩吃飯逛街。
這一刻,蘇悅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了。她懷著最后一絲希望打車到那家咖啡館,并直奔二樓,但那張桌子是空的,她的心也隨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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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肖徹沒有競得世特項目。那個標底,蘇悅烙在心底,誰也沒有說。她只是在心緒平靜些后,給林冉發(fā)去了一封郵件。
她說:我曾經(jīng)背棄了你的愛情,如今我不能再背棄你的名聲。無論你走多遠,請留下這個郵箱,讓我來傾訴思念。謝謝你的愛,也請因為這份愛,好好去找一個懂得珍惜你的女人,讓我安心生活!
編輯 / 雨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