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何艾艾的秘密

　　何艾艾是高三(4)班最沉默的女生。成績不是太好。但她畫畫得很好。是學校第二個出名的美術(shù)特長生。第一名那個，被美術(shù)老師稱為天才的是一個男生。叫向天問，有一個武俠小說里大俠一樣的名字。
　　何艾艾知道自己不是聰明的孩子。甚至，有時何艾艾不知道自己的夢想是什么，只是要考到中央美院去嗎?可這是媽媽的夢想。不是自己的，黑夜到來的時候，何艾艾抱著一個籃球，坐在操場左邊的角落里，把自己沉入了這無邊的黑夜。壓抑得讓人想尖叫。
　　“凡·高。凡·高。我為什么看不到星空?!”的確是有人尖叫了。何艾艾嚇得把頭轉(zhuǎn)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原來球場邊上的角落里，居然還有另外一個人，一個或者比自己更迫切地需要尖叫的人。“凡·高，凡·高，那個為畫畫瘋狂的瘋子么?”何艾艾一時興起，向著那個黑暗的角落問。他的回答卻出乎艾艾的意料： “不。他是天才?！焙伟鋈还男α艘宦暎缓笳f：“不管是瘋子還是天才，都是孤獨的?！闭f完何艾艾卻趕緊掩著嘴巴，詫異于自己說這樣哲理的話來折磨自己。她想自己應(yīng)該趕緊開溜，最好永遠也不讓他知道是誰在黑暗里與他作著抽象對話。
　　籃球場上忽然亮起的過于明亮的燈光，她“呀”的一聲驚呼，接著便看到了球場右邊角落里的男生。那么高的個子，那么短的頭發(fā)——向天問。何艾艾張大嘴巴盯著他的頭好一會兒，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拔腿就跑，只聽到那個喊凡·高的聲音在喊： “籃球!籃球!你的籃球!”
　　那天黃昏，籃球回到了何艾艾的書桌上?；@球與繪畫，是何艾艾愿意一直呆在學校里最重要的原因。
　　何艾艾覺得自己最喜歡黃色。但媽媽卻說，事實上何艾艾應(yīng)該是比較喜歡黑色、深藍色。因為她的衣服幾乎全是這些顏色。何艾艾的美術(shù)指導老師看著何艾艾的畫面上那堆藍乎乎的靜物說：小艾如果你對色彩的感覺再敏銳一些。中央美院都不會是大問題。然后她指著一個從畫室外走過的男生：他。就像他，他對色彩有著天才一樣的敏銳。又是他，向天問，據(jù)說他那顆腦袋里有著像凡·高那樣敏銳的色彩感覺，亦有著那樣激烈的內(nèi)心。
　　何艾艾有時候想，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呢?是你曾經(jīng)看得到這個世界最美麗的色彩，而后來卻只能看到黑與白兩種顏色。父母決定離婚的那天，何艾艾的世界只剩下了黑白兩色。這是何艾艾的秘密，誰也不知道的。前年爸爸在北京開畫展的時候，媽媽說，艾艾你要給我爭氣，你是有美術(shù)天分的。何艾艾于是進了學校的美術(shù)培訓班。但她的色彩課成績始終不高。偶爾才畫出一幅被老師稱贊為撞擊力極強的畫，老師說，你發(fā)揮很不正常。這對考試很不利。何艾艾也很想總是發(fā)揮正常。但她不能。
　　專業(yè)考試在高考后一周進行。與向天問在考場門口不期而遇的時候。何艾艾輕輕地笑了笑。有一些凄涼，已經(jīng)是考前十分鐘，她居然發(fā)現(xiàn)自己忘記帶顏料了。沒有貼上小標簽的新顏料，對于何艾艾來說，只是一些深的黑淺的白以及層次不明的灰。何艾艾想。自己注定總是發(fā)揮失常。
　　畫的時候，何艾艾勉強找到一支自認為是藤黃色的顏料，然后開始畫靜物。那是一支快要缺水的向日葵，記憶里那應(yīng)該是一種有些灰的黃。何艾艾慢慢地把顏色堆上去，怎么看都覺得畫面暗得悲涼。考到一半的時候，何艾艾終于沒能堅持下去，她丟下那張畫，背起畫夾走了出來。
　　整個夏天，何艾艾都灰灰的，在她對媽媽說我放棄了色彩考試后，媽媽看何艾艾的眼神就像仇人，何艾艾想哭，為什么。大人的愛與恨都這樣的鮮明呢?何艾艾不懂。
　　放榜的那天，何艾艾沒敢去看?？芍笇Ю蠋焻s打來電話讓何艾艾去一趟，說她考過了。令何艾艾吃驚的是，她的色彩得了高分。老師說：真幸運你發(fā)揮正常。
　　校園不知道為什么很安靜，就像風暴過去后的寧靜，何艾艾卻不能安心。那一張未完成的色彩作品，真的得到了高分嗎?一投籃，撿球，再投籃。球敲打在地方，啪，啪，像何艾艾的心跳，安靜，卻不規(guī)律。
　　“姐姐姐姐，你的籃球怎么是金黃色的呀?”球場邊上好幾個來玩兒的小孩兒對著何艾艾喊。何艾艾一愣，看看滾過去的球，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是一個普通的籃球呀?！敖憬悖憧茨憧?，你的籃球還有字呢。這兒，用淡黃色寫著何艾艾加油五個字哦。姐姐你叫何艾艾嗎?”
　　小孩們走后，何艾艾抱著球站在球場上發(fā)呆，原來自己的籃球被涂成了金黃色，原來籃球還會說話。
　　“我不知道一個不能看見顏色的女孩子為什么要來考美院。但我想，她應(yīng)該有很特別的理由?！毕蛱靻柌恢朗裁磿r候站在了何艾艾身后，他扯扯嘴角，很不自然地笑：“我早已經(jīng)特招進來了。復讀只是考文化分?！?br/>　　何艾艾靜靜地看著他。很久才說話：“你怎么知道我看不見顏色的?”向天問低頭，說：“因為我把你的籃球涂成黃色。還寫了字，你卻一直不知道?！?br/>　　何艾艾終于見到了自己的色彩考試作品，上面的那朵向日葵層次分明，何艾艾想，那些顏色一定用得很出色。畫的右下角，龍飛鳳舞地簽了何艾艾三個字。
　　
　　編輯　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