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情人的魂靈抵達愛人身邊

　　 在新疆的巴音布魯克有一片會流淚的草場，它庇護每個求愛的人。如果能夠找到它，對著它大呼愛人的名字，祈禱上三天三夜，它就會記住。將來死后葬在那里，魂靈就可以抵達愛人身邊……
　　
　　一
　　
　　 樸安然最近非常古怪，他的應(yīng)酬變得十分多，每晚總是很晚才回家，而且常有神秘電話打來。前些天他洗澡的時候把手機放在了客廳的西服口袋里，我正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手機發(fā)出收到短信的鈴聲，我從他口袋里拿出手機，看到那條短信：我想你，你能過來嗎？
　　 我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思緒翻騰了幾分鐘，我按捺住自己的情緒，看了一下短信的發(fā)信人——“聶小倩”，和《倩女幽魂》中那個女鬼一模一樣的名字。然后不動聲色地把手機放回去。
　　 安然洗完澡后到書房收郵件，手機響起來。想必是那個“女鬼”看到他久久未回復(fù)短信打了過來。安然看了號碼，又心虛地瞟了我一眼，接起電話：“有事明天打電話到我辦公室！”然后故作氣沖沖地掛了電話?！艾F(xiàn)在的供貨商，真難纏！”他假裝哀嘆。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第二天，我把服裝草圖完稿后就交給助手葉子，然后徑直到安然的外貿(mào)公司接他下班。我有半年多時間沒去過安然的公司了，因為一年前我開了自己的服裝設(shè)計工作室，這一年多時間和精力全花在市場開拓和服裝設(shè)計上。婚姻和愛情一樣，都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所以我沒辦法把安然的心猿意馬都怪罪在他一個人頭上。我決定不興師問罪，我只想修補我的婚姻，同時，了解我的對手。
　　 果然如我所料，我的對手是位“內(nèi)賊”，從我進公司門秘書小姐和其他員工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他們雖然一個個畢恭畢敬地叫著“老總夫人好！”但那獵奇而又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早就把他們出賣了。
　　 推開安然的獨立辦公室的門，諾大的房間里只有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一個是安然，一個是染著酒紅色頭發(fā)的女人。安然面對門口，他看到我吃驚了幾秒鐘，隨后微笑著站起來：“云露，你怎么來了？”聲音溫和而自然，一點看不出偽裝的痕跡。
　　 那個背對我坐的女子隨即也回過頭來，一張非常年輕的臉，20出頭的樣子，神色里有種才進社會的人才有的張揚?！奥櫧?jīng)理，你出去吧，那個訂單你再和喬商量一下?！卑踩粚ε⒄f。女孩應(yīng)了一聲，站起身來向外走。路過門口的時候，她用尖銳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有點不屑，更多的是妒意。
　　 我看她胸前的職務(wù)牌，上面清楚地寫著：公關(guān)部經(jīng)理，聶小倩。
　　
　　 二
　　
　　為了修補我和安然的關(guān)系，我減少了這段時間的工作量，常常進出安然的公司接他下班，晚上一起燭光晚餐，周末陪他打他喜歡的高爾夫、網(wǎng)球。這招用溫情牌包裝“緊迫盯人”的招術(shù)對安然非常有效，一來因為他做賊心虛，二來也因為我們之間的確還有感情，所以我們的夫妻關(guān)系很快又升溫到一年前的模樣。
　　正當(dāng)我長長松一口氣時，事情又發(fā)生了變故。
　　崔戈回來了。他是我多年的朋友，幾年前認(rèn)識他的時候，我還在廣告公司做創(chuàng)意設(shè)計，他那時就已經(jīng)是自由攝影師了，帶來了一大堆美得讓人乍舌的風(fēng)景和人物照片給我做原始供稿，那種陰郁溫柔的光影一下就吸引了我。后來，我和他成為了朋友。
　　熟悉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人像個游牧民族，長期居無定所地穿行在國內(nèi)國外，只為讓他的鏡頭攝入更多“養(yǎng)分”。我們一年只見幾次面，更多的時候，我都是從他寄來的禮物推斷他的位置和平安。這些禮物有時是幾塊石頭，有時是干枯的花朵或昆蟲標(biāo)本，有時是明信片。
　　這次他從埃及回來，整個人曬得像電影里的法老似的古銅色，一副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我們約在“上島”見面，他帶來手提電腦，讓我看他最新拍出來的佳作。我們一邊看照片一邊講各自的境遇，相談甚歡。
　　 后來崔戈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頭自稱是酒店的服務(wù)生，他說崔戈的房間門被人撬開了，要他趕快回去檢查有沒有丟失東西。得知這個消息后，出于對朋友的關(guān)心，我決定和崔戈一起趕回酒店。
　　 我們攔了的士心急火燎地回到酒店，再飛奔到崔戈房間，卻發(fā)現(xiàn)房門緊閉。我們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崔戈拿出鑰匙開門。走進房間，里面一點也不像“案發(fā)現(xiàn)場”，一切有條不紊。崔戈檢查了自己的財物，一件不少?！半y道今34ab40b1d343a0893f9b5c215aebe04469194622cc59b1ba368408e40ccae9f0天是愚人節(jié)？”崔戈自嘲，然后檢查那個打電話謊稱被盜的號碼，才發(fā)現(xiàn)是個手機號，回?fù)芤呀?jīng)關(guān)機。
　　
　　三
　　
　　崔戈離開后的第三天，一疊照片被人郵寄到了安然的辦公室。
　　 那疊照片以“偷情電影”的手法記敘了我和崔戈的會面經(jīng)過：兩個人先在咖啡館談情說愛調(diào)笑煽情，然后到酒店溫情脈脈地開房。
　　 可想而知這疊照片會讓一個男人多么妒火中燒，安然是個普通男人，普通男人永遠都只允許自己偷情，卻容忍不了老婆給他帶綠帽子。所以他一身酒氣地回來，差不多是把那疊照片劈頭蓋臉地摔給我。
　　“伊云露，你說，你都干了些什么！”他在我面前狂躁地叫嚷著。我淡然地看著他：“我從來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信不信由你。”他定睛看我，冷笑：“是，你從來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你以為我是小孩嗎？這幾年你收藏他送的石頭、死花死蟲、明信片，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他每回到這個城市，都會來看你！你每次遇到打擊和低谷時，都會發(fā)短信給他，他不管在國內(nèi)還是在國外都會飛奔回來……你以為這些我都不知道嗎？”他喃喃地數(shù)落著，“我不說，是不想揭穿你，我相信你有良知，只把這個男人當(dāng)墊背，但沒想到你最終還是和他上了床……”
　　 沒等他再污言穢語，我便給了他一個耳光。我萬萬沒想到他會這樣形容我和崔戈的關(guān)系，他認(rèn)為我拿崔戈當(dāng)“墊背”，原來我在他眼中這么卑鄙！他一直偷窺我和崔戈的信件和短信，原來他從來就不相信我！
　　 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共同生活了6年的男人的真面目，“是的，崔戈比你好太多，如果他先你一步出現(xiàn)，我不會嫁給你！”我并不是揶揄他，我只是說出了心里話。也就在一分鐘前，我有了這樣的感覺。我以前從未覺得崔戈為我做過許多事，而他此時卻提醒了我，那個男人做的遠比身為丈夫的他多太多。
　　 “賤女人！”他惡毒地罵著，抬起手掌想打我，卻在離我臉幾寸的地方停下來。這樣無言地僵持了兩分鐘，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我們離婚吧?！?br/>　　 安然的手慢慢地?zé)o力地落下來，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轉(zhuǎn)身走了，我聽見他走出客廳開門下樓的聲音。
　　
　　 四
　　
　　爭吵之后的第二天，我把工作室的事物安排妥當(dāng)，然后收拾了行李，一個人飛到了鳳凰。我決定放自己三個月假，理清和安然的關(guān)系，接受我們已經(jīng)不可能在一起的事實。同時，也給安然一個冷靜的時間。
　　我在江邊的特色小酒店租下了干凈的套房，關(guān)掉了手機，每天只逛逛小城，坐坐酒吧，老街的銀鋪里還有苗家的老婦人教游客自制銀飾，我時不時去打造兩件小玩意，日子過得閑散而恬淡。
　　有時，我也會望著輕緩流動的沱江想起往事。年少時的我和安然曾經(jīng)那么有緣，因為早年兩個人的父親同在一個地質(zhì)考察隊工作，所以他常來我家串門，后來，他父親調(diào)去北方，他也跟著轉(zhuǎn)學(xué)，我們只有書信往來。直到8年后因為我父親病逝他父親才帶他一起回來參加葬禮。
　　
　　長大后的我們一見鐘情，后來順理成章地戀愛結(jié)婚。因為兩人的父親曾經(jīng)同在新疆工作，所以結(jié)婚時安然和我立下過金婚時要一起去找“會流淚的草場”的誓言，因為傳說：新疆的巴 音布魯克有一片會流淚的草場，它庇護每個求愛的人。如果能夠找到它，對著它大呼愛人的名字，祈禱上三天三夜，它就會記住。將來死后葬在那里，魂靈就可以抵達愛人身邊……
　　那時，我們是說好要一起找到草場一起呼喊對方的名字的，如今再想起來，已經(jīng)徒留傷感。
　　在鳳凰住滿三個月后，我收拾行李準(zhǔn)備回程，打開手機的一剎那，一條短信躍然眼前，是樸安然公司的秘書發(fā)來的，大致內(nèi)容是說安然因為指使會計做假賬、逃避巨額稅收被拘捕了！
　　
　　 五
　　
jaoPsMUVv3c0R9xahD6q2ASB8TCftzWvBMV9FzmpOmI=　　 我以最快的速度回程，卻已幫不上安然任何忙。
　　 引用律師的說法：匿名證人交給公安機關(guān)的證據(jù)確鑿，連賬本和憑證復(fù)印件都面面俱到，很明顯是有人鐵了心要讓樸安然身陷囹圄。
　　 我去過看守所看安然，但他不愿見我，只讓獄警帶話，要我好好生活。我不知道我離開的這三個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我有種直覺，這件事一定和聶小倩有關(guān)。
　　 我鍥而不舍地給聶小倩打電話，她終于同意了和我見面。
　　 我們同樣是約在“上島”，只是這次，聶小倩告訴了我一個驚人的秘密。
　　 如我所料，安然入獄的事的確和她有關(guān)，因為安然和她暗地里交往了兩年，卻一直不肯給她名份。她雇私人偵探跟蹤過我，發(fā)現(xiàn)我和崔戈的關(guān)系比較密切后，就利用這次崔戈來看我，導(dǎo)演了一場“被盜案”請我們?nèi)氘Y。她原以為這些照片會讓安然下決心離開我，但卻發(fā)現(xiàn)安然其實并不想離婚。
　　 惱羞成怒的聶小倩最后決定魚死網(wǎng)破，她用她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公司賬面的漏洞毀了安然。
　　“現(xiàn)在，我就算把什么都告訴你也無所謂了，沒有人能救得了他。”這個女孩用淡然的口吻對我說，“雖然我輸了，但我多少有些佩服你，因為樸安然自始自終愛的都是你?！彼龂@口氣，幽幽地說：“他和我在一起并不是因為愛我，而是因為和你在一起他很自卑。他在大學(xué)二年級時輟學(xué)，自己出來做小生意。他一直給你說他是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生，其實是騙你的，而且他輟學(xué)后就沒有再和你通信，和你通信的其實另有其人。所以，他一直覺得你愛的是那個人……”
　　那個下午，聶小倩的話如晴天霹靂一樣響在我的頭頂，原來，樸安然一直在意的是這些。
　　
　　六
　　
　　 兩個月后，樸安然的案件塵埃落定，他被判入獄四年，公司的大部分財產(chǎn)被收繳。他堅持不再見我，委托律師和我簽定了離婚協(xié)議。我和他的愛情，注定支離破碎，再也回不到從前。
　　 和安然離婚的一年后，也是我30歲生日的時候，我去了一趟新疆的巴音布魯克，在一張手繪圖紙的指引下，我找到了那片會流淚的草場。那張手繪圖紙是我從鳳凰回程不久后葉子交給我的，那是崔戈的遺物，它和一本旅行日記一起被發(fā)現(xiàn)它們的人送到我的工作室。
　　 原來早在兩年前我給崔戈提起會流淚的草場時他就去過新疆，他找到了草場的位置，并繪成圖紙打算在我30歲生日時作為禮物送給我?？墒撬麤]有等到那天，他在和我那次見面不久后就在旅途中遇到了車禍，趕來營救的人在他越野車上發(fā)現(xiàn)了那張圖紙和日記。
　　 日記里有和我有關(guān)的很多內(nèi)容：他在上大學(xué)時偶然發(fā)現(xiàn)了幾封收信人已經(jīng)離開的信，因為好奇，他讀了這些信，后來還大著膽子回了幾封……他喜歡上那個和他通信的女孩，就打聽到女孩的公司自薦做供圖人……他發(fā)現(xiàn)女孩已經(jīng)心有所屬后決定默默當(dāng)她的守護天使……
　　 在水草豐美、天鵝悠游的巴音布魯克，我親手把崔戈的骨灰掩埋進會流淚的草場，希望他的魂靈可以抵達到愛人的身邊……
　　責(zé)編/伊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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