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春風(fēng)忙忙碌碌地,為大地繡織鵝黃、淺綠的春妝。
田野里,一蔸蔸的地米菜悄然綻開了綠葉,隨風(fēng)飄散著淡淡的清香。
小時(shí)候,爹去得早,丟下我們?nèi)齻€(gè)子女。那年月,為了我們,母親便不分日夜地拼命勞作。白天幫人推磨,夜晚還要紡紗。小妹的搖籃,就放在她的紡車旁,一邊紡紗,一邊用腳不住地踩搖籃。還輕輕地哼著小曲哄小妹入睡:“地米菜,蒸蒸菜,我的乖乖拿碗來?!焙咧咧赣H的淚便滾滾而流。
盡管母親沒日沒夜地干活,可還是養(yǎng)活不了三張吃飯的嘴。她的眼淚,落在田野里了。幸好故鄉(xiāng)的野菜多,馬齒莧呀,野芹菜呀,地米菜遍地皆是。母親最喜歡的是地米菜,這菜,味甜,鮮嫩。每每母親拿了工錢就買幾斤砂碎米,碾成粉,與地米菜拌勻,我們便有吃的了。
那一年母親累病了,我們連地米菜都糊不上嘴了。萬般無奈之下,母親只好托熟人將兩個(gè)妹妹先后過繼給遠(yuǎn)房親戚了。那時(shí)我大聲哭,母親也哭,她的眼淚珠子斷線似的一顆顆滴在我的臉蛋上。
有一天,我正坐在門口吃地米菜糊糊。突然,村主任來了,他瞅了我碗里的糊糊,嘆了一口氣,說:“小伙子,你去讀書吧?!庇谑俏夷菚r(shí)就超前享受了“兩免一補(bǔ)”的特殊待遇。母親把我送到城里,臨別時(shí)我們母子無言。母親默默為我理理頭發(fā),扯扯衣裳,又拍拍我身上的灰塵。我顫聲道:“媽,您走吧!”她淚眼含笑:“把學(xué)習(xí)搞好,今后要有出息!”
一年又一年,地米菜花開花落。母親的頭發(fā)也像田野里遍開白花的地米菜一樣,老了。春風(fēng)又綠大地,我終于在城里安了家,回故鄉(xiāng)去接母親。路過田頭,又聞見地米菜飄著一陣陣微微的清香。
這一天,是母親的七十大壽,我們?nèi)置酶髯灶I(lǐng)著家人來為老母親祝壽。在老母親的囑咐下,蒸了一小盆地米菜蒸菜,淋了一層透亮的豬油,擺在十碗八盤中。清清的香味,陣陣撲鼻。只見母親面帶微笑大聲說:“拿酒來!”■
(劉一楨薦自《三峽晚報(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