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吉州
胡三都30歲的人了,還沒娶上老婆,究其原因,不是別的,是因為他們旮旯村太窮。娶個老婆要花一二萬元巨款,胡三幼年喪父,母親獨自艱難地把他和小妹拉扯大。母親一生勞碌,積勞成疾,患上了肺結(jié)核。本來就不多的錢都投進了母親的藥罐里。因此,他就把自己的終身大事給耽誤了。胡三娶不上老婆,成了母親的一塊心病。
轉(zhuǎn)眼年關(guān)將至,村里不少外出的打工仔、打工妹,懷里揣著花花綠綠的票子,身上穿著漂漂亮亮的衣服回家過年,也有幾個打工仔帶著外地的打工妹回來結(jié)婚。找打工妹為妻花錢不多,只要兩人情投意合,回來到當?shù)卣怯浺幌?,領(lǐng)取結(jié)婚證,辦幾桌喜酒就成了夫妻。于是,胡三也要外出打工,也想找個打工妹回來做老婆。這事和母親一說,母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新年一過,胡三就隨村里的打工潮南下廣州打工。因為他一無文化、二無技術(shù)、三無人才,這樣的“三無產(chǎn)品”很難推銷出去。幾經(jīng)周折,他就在一家制衣廠做清潔工。
該廠清潔工共有四人,兩男兩女,都是二三十歲的未婚男女,組長是廣西梧州的打工仔,名叫黑茍,也是想找打工妹為妻出來打工的。兩個女工,一個四川辣妹子,一個湖南湘姑娘。兩男兩女,難道是天賜良緣?可是盡管兩男主動親近兩位姑娘,向她們獻殷勤,可兩個姑娘不領(lǐng)情,板著一副菩薩臉,敬而遠之。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zhuǎn)眼年關(guān)將至,胡三和黑茍因為找不到打工妹而苦惱,就坐在一起借酒澆愁。酒過三巡,胡三一雙醉眼直直地看著黑茍。黑茍醉醺醺地問:“你為什么這……這樣看……看我?不……不認……認識啦?”
胡三打著酒嗝說:“黑、黑哥,你苗條身、身材,瓜子臉,眼、眼睛嫵媚,像女、女人呢?!庇谑蔷鸵谄堁b扮成姑娘,同他回旮旯村,冒充是他帶回來做老婆的打工妹,這樣也可以了卻母親的那塊心病。黑茍聽說要他男扮女裝去騙他母親,一百個不答應(yīng)。胡三請求道:“黑哥,你就幫我一回吧,過年我不帶一個老婆回去,我母親會發(fā)瘋的?!闭f著就向他跪下了。黑茍忙扶起他說:“你怎么能這樣,快起來?!焙ㄖ蹨I說:“你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起來,我求你了?!焙肭笾?。
黑茍看到胡三可憐兮兮的樣子心就軟了,兩人同是為找老婆這條戰(zhàn)線上的“戰(zhàn)友”,就答應(yīng)幫他一回。
第二天,胡三給黑茍買來了假發(fā)、胸罩和女人的衣服鞋襪,一打扮,還真是個漂亮的農(nóng)村姑娘。一對“戀人”當天登上了回家的特快列車。
胡三帶著黑茍回到旮旯村,母親見兒子真的帶了個漂亮的打工妹回來,笑得合不攏嘴,高興地圍著姑娘轉(zhuǎn),這里看看,那里摸摸。胡三告訴母親,姑娘是廣西梧州人,姓王,名叫玉珠。這時,黑茍忙上前甜甜地叫了一聲:“媽——”這一叫,讓母親心花怒放,忙把他讓進廳堂,桌上早擺上了農(nóng)家過年的果品和香噴噴的擂茶。
胡三的小妹秀秀在菜園摘菜,聽說哥哥帶了個嫂子回來,急忙提著菜跑回家去。一進門她就沖著黑茍喊了聲:“大嫂!”黑茍見這個約摸二十歲的姑娘叫他大嫂,心里樂開了花:這個姑娘真漂亮呀!他拉著姑娘在自己身邊坐下,一同飲茶吃果果。胡三見了,卻好似吞下了一只蒼蠅般難受,可又不敢說什么。
胡三和黑茍因為一天的旅途奔波,有些累,晚飯后就要進房休息。這時母親說話了:“還沒過門的媳婦是不能同房的,這是祖宗立下的規(guī)矩?!焙灰詾槿坏卣f:“這有什么關(guān)系,在外地打工時,我們倆每晚都是同床而睡呢?!?/p>
母親說:“你們在外面怎么睡我不管,可這是我家,如果把晦氣帶進家,要降大禍的……”
“我的老婆怎能不跟我睡?”胡三不高興地說。
“沒拜過天地,玉珠就不是你老婆,還沒有成夫妻就不能同房?!蹦赣H提高嗓門很認真地說。
胡三再也忍不住了,大聲高叫著:“不跟我睡跟誰睡……”
“跟我睡?!彼劼暱慈?,只見秀秀走了進來,一把拉著黑茍的手就往房里走去。這下黑茍心里樂開了花,求之不得呢。他打工兩年都沒找到老婆,今天就這么順順當當?shù)匾鸵粋€漂亮的妙齡姑娘同床而眠,說是來幫胡三的忙,倒不如說胡三來幫他呢,就隨秀秀而去。這下胡三可慌了手腳,他一個箭步上去,一把拉著黑茍說:“玉珠(他不敢叫他黑茍),這怎么可以,你應(yīng)該知道你是……”
“這怎么不可以?”秀秀沖著胡三說,“她是我的嫂子,姑嫂同睡親著呢!”秀秀牽著黑茍的手就要進房去,胡三死死把住房門不讓進。這下母親火了,一把拉開胡三說:“你攔什么,她倆睡一塊最合適的?!焙钡脠F團轉(zhuǎn),叫嚷著:“不可以的,他是、是……”他終究不敢把后面的話說出來。眼睜睜地看著妹妹和黑茍手牽手地進了房,關(guān)了門。
次日,母親請來了神漢,為胡三和玉珠擇個良辰吉日完婚。神漢要了兩人的生辰八字后,掐著手指推算一陣后說,元宵節(jié)前不宜辦婚事的,這是傳統(tǒng)。把元宵節(jié)后的日子一測算,只有農(nóng)歷正月二十八是辦婚事的好日子。胡三一聽要到正月二十八,急出一身冷汗,這還了得,豈不是黑茍要和妹妹同床共睡一個多月?就叫喚著:“不行,太久了,要出事的……”
“有什么不行?”母親咆哮著,“會出什么事?你說呀!我知道你在打什么歪主意,還不是你要和玉珠睡,可這要壞祖上的規(guī)矩,要惹出大禍來的,你就忍著點吧。”胡三無言以對,只有心中暗暗叫苦。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有什么好說的,悔不該叫黑茍喬裝成打工妹,真是自作自受了。他把黑茍拉到一邊,狠狠地說:“給我老實點,如有不軌,我跟你沒完?!焙谄埖靡獾叵蛩隽藗€“鬼臉”,又隨秀秀進房去了。
每天,胡三見秀秀和黑茍雙雙進門出門,相依相伴,眉開眼笑的,又見秀秀更愛打扮了,知道黑茍一定將真情告訴了秀秀,而秀秀也愛上了黑茍。胡三那個急呀:自己的老婆還不知道在哪呢?他黑茍就這么輕易地得到了秀秀的芳心,這要是惹出什么大禍來,不知母親會怎樣呢?急歸急,可胡三不敢對母親說出實情,只好強忍著。
胡三度日如年地熬著,好不容易盼到了正月二十八。這一天,胡家祖堂上披紅掛彩,紅燭高照,為胡三和玉珠操辦婚禮。母親高興極了,滿臉笑容地忙前忙后,30歲的兒子終于迎來了這一天,心中那塊石頭總算落地了?;槎Y吉時已到,胡三穿了新郎禮服,黑茍著了新娘衣裙,兩個大男人在伴娘的扶攜下拜了天地,拜了祖宗,拜了高堂,而秀秀卻躲在一邊暗自發(fā)笑。行完大禮后,胡三牽著黑茍入了“洞房”。這下秀秀不高興了,可她不敢說什么。
兩個男人一進房間就把門關(guān)上了,胡三劈頭就問黑茍有沒有非禮他妹妹。黑茍一口咬定沒有,他說:“我怎么會呢!朋友妹,不可欺嘛?!笨墒呛谄堈f什么胡三也不相信,哪有掉進白米缸的老鼠不吃米的,闖進菜園的牛不吃菜的?可他拿不出證據(jù),便要黑茍對天起誓,說:“如非禮了秀秀就雷打火燒,不得好死?!焙谄埐豢稀2豢掀鹗木陀袉栴},胡三一把揪住黑茍當胸就是一拳。黑茍挨了一拳就奮起反抗,于是兩人在“洞房”里扭打起來。桌子打翻了,椅子掀倒了,茶杯打碎了,打得乒乒乓乓地脆響。這時母親擂著門嚷道:“你們夫妻倆干什么?新婚之夜鬧成這樣,傳出去還不叫人笑掉大牙?”說著又換了個口氣對玉珠說:“姑娘別怕,女人遲早有這么一次,何況你們早就同居了。別鬧了。”房里兩個男人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忍了。
幾天后,胡三和黑茍“夫妻倆”要外出打工,母親叮囑胡三要照顧好玉珠。這時秀秀闖了進來,不讓玉珠走。黑茍把秀秀拉到一邊,悄悄安慰她說:“我不出去打工,哪來的錢,我會?;丶铱赐愕摹!毙阈銦o奈地讓他去了。
三個月后,母親總覺得秀秀的身子有些不對勁,好像發(fā)胖了,愛吃酸菜,不時還會嘔吐。莫非秀秀在外面交男朋友懷了孕不成?她就問秀秀是怎么回事,秀秀說感冒了。母親當然不信,在母親的追問下,她承認交了男朋友,母親一聽慌了神,忙問男朋友是誰?秀秀說到時候就會知道,說著奪門而去,一連幾天沒回來。秀秀打電話給黑茍把自己懷孕的事告訴了他,并要他快回來。
幾天后,黑茍專程來到胡三的家,他是來向秀秀求婚的。一進門,見了胡三的母親就親熱地叫了聲:“媽!”母親聽有人叫媽,轉(zhuǎn)身打量,見一漢子站在自己身邊,似乎在哪里見過,可又想不起來,就問:“你是?”
“媽,我是和胡三拜過堂的玉珠呀……”
母親聽他這么一說,蒙了,新年來的玉珠是個漂亮的姑娘,怎么現(xiàn)在變成個小伙子?一定是個騙子。她未等黑茍說完,就說:“你是哪里來的冒失鬼?我不認識你,你給我滾,快滾……”
“媽,我真的是和胡三拜過堂的黑……玉珠呀!”
拜過堂!一個大男人和我兒子拜過堂?真是說鬼話。她沒好氣地說:“快滾,我不聽,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人了?!?/p>
“媽,你聽我解釋嘛?!焙谄垐猿种?/p>
母親見他執(zhí)意不走,又一口一個媽,認為里面有蹊蹺,就讓他說個清楚明白。
黑茍把胡三外出打工一年來沒找到老婆,無臉面對母親,要他裝扮成姑娘,改名叫玉珠的事說了個透。母親聽他這么一說,驚慌失措地呢喃著:“這還了得,一個大男人和秀秀同床共睡了一個多月,還不會那個?”就咆哮著:“你這個騙子,流氓,我要告你?!?/p>
黑茍勸解說:“媽,這事不能怪我呀,是胡三叫我這么做的,如今事已到了這步,您就把秀秀嫁給我吧!”
“你做白日夢去吧,說什么我也不會把女兒嫁給你這個騙子、流氓?!闭f著拿起掃帚亂打一陣,要把他趕出門。黑茍站著沒走,任憑母親抽打。
秀秀在水塘邊洗衣服,聽說玉珠來了,丟下衣服就往家里跑。一進門見黑茍挨打就上前奪下母親手中的掃帚轉(zhuǎn)身摟著黑茍說:“玉珠,你可來了,想死我了?!?/p>
母親見他倆這般親密,什么都明白了,她不甘心就這么把女兒送給這個騙子,一把拉開女兒說:“你瘋了,他是個騙子?!?/p>
“我沒瘋,他不是騙子,他是好人,我要嫁給他?!蹦赣H聽女兒還厚顏無恥地說要嫁他,氣得又拿起掃帚,要把他趕出門。秀秀撲通一聲跪在母親面前,哀求說:“媽,我已經(jīng)懷了他的孩子了?!?/p>
母親一聽,跌坐在地上昏了過去。秀秀和黑茍把母親抬到床上,又是揉腦門,又是掐人中的。經(jīng)過一陣調(diào)理,母親微微睜開了眼睛,隱隱約約見床前站著的是她兒子胡三!他怎么也回來了?她就說:“胡三,這是你做的好事。”
“媽,我回來了?!焙槟赣H送上一杯熱茶。母親坐起來接了茶杯說:“兒呀,你造的什么孽,把一個大男人說成是姑娘,是你的老婆,現(xiàn)在可好了,把你妹妹的肚子弄大了,你妹妹還說要嫁給這個騙子,氣死我啦!”
“媽,這事也不能全怪他,再說,有時壞事也會有好的結(jié)果呢!”胡三勸解著。
“什么好結(jié)果,你妹妹被你害了,可到現(xiàn)在你的老婆還不知在哪里?”
“媽,你先別急嘛?!闭f著他轉(zhuǎn)身出了門,隨即拉著一位姑娘的手,來到母親身邊,“媽,我也找上老婆了?!边@時那姑娘也深情地叫了她一聲:“媽!”
母親隨聲看去,只見一位和玉珠長得一樣漂亮的姑娘,她圍著姑娘轉(zhuǎn)了一圈,裝著無意間摸了姑娘的乳房,生怕又是一個男扮女裝的。待確認她是個姑娘,母親滿臉愁云一掃而去,忙拉著姑娘的手,對胡三說:“她不就是玉珠嗎?她不就是那個和你拜過堂的、和秀秀同床睡了一個多月的玉珠嗎?”轉(zhuǎn)而怒視那個自稱是玉珠的男人說:“你為什么男扮女裝來冒充玉珠騙婚呢?”
胡三忙上前指著那個男人說:“媽,他不叫玉珠,他叫黑茍呢……”
胡三見母親不解,又繼續(xù)說:“媽,這位玉珠才是我老婆,但是,她卻還沒有和我拜過堂,她也沒有和妹妹睡過覺。和我拜堂的是這個黑茍,跟妹妹睡了一個多月的也是這個黑茍,要不妹妹怎么會懷有身孕?”
一席話把母親越搞越糊涂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胡三趕忙把這事的來龍去脈對母親說了。
因為黑茍家也很窮,也是出來打工找老婆的,可是他外出打工兩年也沒找到女朋友,好在兩人在制衣廠相遇,才演出這幕替婚傳奇姻緣。黑茍一眼就看上了胡三的妹妹,而秀秀知道了真相也愛上了黑茍。兩人又同居了一個多月,秀秀還有了身孕,于是黑茍也決定幫胡三找個老婆。黑茍也有個妹妹,叫玉珠,和黑茍是雙胞胎,兄妹倆長相一模一樣,黑茍匆匆回到老家,把自己和秀秀的事以及想讓玉珠嫁給胡三的事對父母說了,并把胡三為人忠厚老實,以及其家境如實相告。黑茍的父母聽兒子說找了胡三妹妹為妻,并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非常高興,也就愿意把女兒玉珠嫁給胡三,就不知玉珠意下如何?于是,黑茍把妹妹帶到廣州見胡三,結(jié)果他倆也是一見鐘情。于是三人一起到了旮旯村,上演了黑茍向秀秀求婚、胡三帶老婆玉珠回家認母的雙喜劇。
母親聽到胡三找了黑茍的妹妹為妻,當然很高興,就問:“兒啊,你為什么不帶玉珠和黑茍一同回家?你是故意戲弄媽,拿媽窮開心不成?”
胡三笑著說:“媽!我們是要給你一個驚喜呢!現(xiàn)在領(lǐng)結(jié)婚證很方便,有身份證就行,于是我和玉珠先到鄉(xiāng)政府開結(jié)婚證了,叫黑茍先回來和媽商量他和秀秀結(jié)婚的事,誰知你們鬧了個雞犬不寧?!?/p>
母親終于什么都弄明白了,難怪他們兄妹這么相像,原來是雙胞胎。母親把黑茍和秀秀拉到自己身邊問:“你們什么時候舉行婚禮?”黑茍說:“現(xiàn)在我就和秀秀去鄉(xiāng)政府領(lǐng)取結(jié)婚證,然后擇個好日子,我和秀秀、胡三和玉珠同一天舉行一個以妹換妹的雙喜婚禮?!?/p>
全家皆大歡喜,張羅著兩對夫妻的婚事。
(責編:余楠 圖:薛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