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楊林

孟慶欣

謹以此文獻給珍重情感、珍視友情的花季少年。

遠處天邊閃過片片彩霞，路邊的梧桐又發(fā)芽了，楊樹枝頭的鳥兒低低地發(fā)出思念的哀鳴。

十六歲的花季，青春像露珠一樣晶瑩，似寶石一般耀眼。當每一份感情從心底油然而生時，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把握，擁有真實的情感，正視它才是完整的花季，而殘缺不全的美麗碎片，永遠也構不成永久的記憶。一滴冰冷的淚珠滑落，我流淚了……

我叫梧桐，安靜的我，喜歡獨自做任何事情。然而我的內(nèi)心世界并不寂靜，我在心靈中貯存著一切美好與快樂，當然也包括一棵寂靜的梧桐樹。

當檸檬果實滴下第一顆露珠時，我意識到花季來臨了。

（一）相 見

新學期開始了，我習慣地坐在那個空座位旁。老同桌轉(zhuǎn)走好久了，一直以來我擁有兩個座位。我喜歡擁有兩個座位的感覺：安靜、寬敞。

老師進來，我繼續(xù)低著頭做自己的事，這一切與我無關，我仍選擇安靜。

“同學們，向你們介紹一下我們班新轉(zhuǎn)來的同學，他叫楊林。楊林同學，你有什么想對大家說的嗎？”

“我是新生，有不足的地方請大家多多指教，希望與你們成為好朋友。”

一陣掌聲過后，我仍舊沒有抬頭。

“楊林同學，你就坐在梧桐旁邊吧。”

聽到叫我的名字，我終于抬起了頭，看見他全身白色運動裝，高高瘦瘦的，干凈的臉上嵌著一雙很大很亮的眼睛。當他走到我身邊時，留下了一個陽光般透明的微笑后，便坐下了。我那平靜如水的心忽然漾起了一絲波瀾，然而馬上又恢復了平靜，我又低下頭讀起書來。

我很不愿意自己的“領地”被占領，我怕再也沒有了以前的那份寧靜。

（二）默 契

我沒有與他說太多的話，仍舊保持自己的寧靜，因為我認為那與我無關，但我很在意他對我的看法。他是否認為我有自閉癥呢？偶爾我感覺到他會對我皺皺眉頭，我內(nèi)心不安起來，而臉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我感覺我們之間已產(chǎn)生了一種默契，無需任何語言，比如，他一指書，我自然地遞給他，面對他每次的陽光微笑，我從未有過任何表情。他對新學校熟悉得很快，也極受歡迎，我們兩個的成績開始輪流爭第一。在這之前，我安靜地享有冠軍寶座，從未有過威脅。他人緣也不錯，很快進了學?；@球隊并當上了隊長。我曾在窗邊看他打籃球，很酷。

最近，我發(fā)現(xiàn)他對我皺眉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我的心開始慌起來，我不想別人對我留下壞印象。一天晚上，我留在教室做功課，最后只剩下我一個人了，當我打算離開時，發(fā)現(xiàn)他的書包沒有收拾，知道他又出去打球了，為了改變我在他心中的形象，我打算幫他收拾好并帶給他。于是我收拾好書包鎖上門來到操場，我靜靜地停立在場外。他看見了我，立刻走過來，把書包遞給他時，我的嘴角動了一下，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希望他能看到。其實我并不是冷漠無情的人。他望著我，從他那透明的眼底，我看到了一絲驚喜，便知道他領會了，盡管無語。

（三）交 流

陽光灑滿操場，閑暇時光，我坐在臺階上拿著我的畫板專心地畫一棵梧桐樹。楊林在另一頭打球，一位同學叫我，我扔下畫板走開了。音樂老師找我說學校要舉行文藝匯演，叫我每天放學后去練鋼琴。待我再回到教室時，座位上放著我的畫板，我拿起來，只見一棵梧桐樹旁又多了一棵楊樹。我扭過頭，與他相視一笑，繼續(xù)學習。

每天放學后我都專心練琴，至于怎樣演，以什么形式，我都未過問。每天從音樂教室出來仍可看到楊林在打球。

演出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同學們都期待我有好的表現(xiàn)。那一天，操場上擠滿了人，后臺好多演員，我吃驚地發(fā)現(xiàn)了楊林，向他走去，用眼神問他：“你怎么在這兒？”他神秘一笑。

我聽到主持人報幕是鋼琴二重奏。在我登臺的同時，我看到楊林也上了臺，這太令我驚異了。在理查德·克萊德曼的《夢中的婚禮》和弦中，鋼琴雙重奏的確悠揚。

演出結(jié)束，回家的路上，楊林從后面叫住了我，告訴我他也練了好久，一直沒說，相信我一定會吃驚。我淡淡一笑，接下來，他鄭重地說了好多。

“梧桐，十六歲的花季只有一次，難道你不想在這個特殊的時節(jié)，保留一些美好嗎？你拒絕一切情感，而我一直拿你當好朋友。記住，情感只有正確把握時記憶才完整，殘缺會讓人痛苦的?！?/p>

我沒有聽明白，就各自回家了。

（四）離 別

日子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我們?nèi)耘W習，只是我發(fā)現(xiàn)楊林眼中多了一分憂郁，我也多了幾分寧靜。黃金般的日子在我平淡的心上流過。

一天晚上，放學時楊林看著我，說了一句“再見”，我的心一涼。果然，第二天他沒有來，我在書桌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袋子，打開后看到梧桐和楊樹的葉片標本，很漂亮，還有一封信。

梧桐：

我走了，由于父母工作調(diào)動的緣故。其實剛轉(zhuǎn)來時我就知道我還是要走的，與你相處了半年，我一直拿你當好朋友。你的確很有個性，很安靜，我想融化你的冷，讓你快樂起來，承認這一份友情，然而我還是沒能做到，這是我最為遺憾的。一份真正的友誼會讓你一生快樂，然而我們的友誼是不完整的；完整的記憶才最美。

我欲哭無淚，我也拿楊林當好朋友的，可是我不善于表達。從那時起，我學會了勇敢地表達自己，以免人生再留下遺憾。

對于這段殘缺的友誼，我也會小心翼翼地保存起來，因為它是美麗的。

當檸檬果滴下最后一顆露水時，我意識到花季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