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與小池

蘇含涵

一

小珊因她的新發(fā)現(xiàn)而興奮得滿臉通紅，“萍萍，萍萍，現(xiàn)在我終于知道為什么我比你大氣了。名字！都是因為名字！”我正不爽著呢，憑什么她數(shù)學課是睡著過的而我是盯著老師過的然而成績卻是她85分而我58分！你說說，這還讓不讓人活了！等等，她剛剛說什么來著？

“啊哼，”小珊拿捏著不倫不類的官腔， “我這個‘珊字代表的就是大海，而你的‘萍字代表的就是池塘?！薄坝惺裁搓P(guān)系啊，不都是水中的東西嗎?！蔽疫€是不以為然。

“關(guān)系大了。大海多龐大啊，容納百川、奔騰不息、永不枯竭，所以這個好寓意就注定造就我這個大人才。而你呢，萍乃池中物，一聽就寒酸，而且還隨波逐流呢。最終還不是要流到我的懷抱，癡想在我的庇護下騰細浪?！?/p>

一番話把我說得一愣一愣的，眨巴著眼傻問了一句：“真的?。俊?/p>

小珊臭屁得不得了：“我的話就是真理，就是權(quán)威！”

我驚為天人，激動地大喊：“我跟我媽說過多少次，改名改名，她就是不肯，現(xiàn)在出事了吧，毀了我一輩子了。這可怎么辦??？小珊，你說說，有什么補救的辦法沒？”

二

跟小珊的第一次見面并不是在新生入學那一天，而是在一個超市，一個瀕臨倒閉正在茍延殘喘的小超市。為了清理壓倉貨，掛了個震撼人心的“全場商品一律五折”的大招牌。果然吸引了許多貪小便宜的人前來，不知情的還以為這個路段真是繁華。其中就包括我和她，當時我們還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啦。

要不是看到了這個金光閃閃的大招牌，恐怕到它倒閉了我還不知道它曾經(jīng)存在過。唉，跟我一樣默默無聞，不由平添了幾分惺惺相惜。

我進去就直奔零食貨架，刷刷地只瞄了幾眼就拿下幾包薯片、蛋卷、山楂片。在我苦苦思索著是要買“何氏薄荷糖”還是“徐福記話梅糖”的時候，購物籃旁出現(xiàn)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我還沒回過神來，那女孩已經(jī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我籃子里的東西都放回了原位。我正欲發(fā)怒，卻被她制止了，神秘兮兮地在我耳邊吐氣如蘭：“告訴你個秘密哦，這里的食品都過期了?！蔽乙豢?，果然。頓時對她充滿了好感，太帥了。我文縐縐地在心里默念感動xx的頒獎詞。看著她蹦蹦跳跳地在一排排審視著商品，為了防止受騙買錯東西，她買啥我就跟著買啥。真是被她后來信口胡謅說中了，我的性格中有隨波逐流的成分。

最后，我跟她一樣買了一瓶“舒膚佳”沐浴露和兩雙網(wǎng)襪?；氐郊业谝淮伪焕蠇尶洫務f會持家，我就更加感激那女孩了，要不是她，現(xiàn)在肯定就是另一番光景了。被老媽罵還是小事，要是吃壞肚子那才要命呢。

當晚，老媽洗完澡出來，說：“那沐浴露真怪，怎么洗都沒泡沫?！?/p>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忙跑去查看，沒事兒，保質(zhì)期還剩下兩年呢。那女孩的眼光肯定是不會錯啦。我在放回去的時候，忽然倒吸了一口氣，天啊， “舒膚佳”怎么變成“舒肽佳”啦？

三

有了這個“舒肽佳”事件，整個暑假我都在叨念著那個女孩。其實我就是想遇到她后也跟她說一個秘密：你那瓶“舒膚佳”是假貨！只是我在超市外守株待兔了好幾天也沒遇到她。在高一新生入學的軍訓中，我在茫茫的黑臉蛋中終于逮到了一顆白芝麻，正在感嘆那女生實在是保養(yǎng)有方啊……定眼一看，是她。

我一把拉住她那大一號的校服，“喂喂，真的是你啊。我叫舒膚佳呢?！惫治乙粫r太激動犯了口誤，我的原意是“你的舒膚佳呢”？

“不不不，我叫‘舒肽佳?！币诲e再錯，我真是欲哭無淚。

女孩干脆換了個舒服的站姿問：“你到底是叫‘舒膚佳還是‘舒肽佳？”

我大吼一句：“我姓蘇，不姓舒！”這下成死結(jié)了……

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原來跟我是同班。后來我找了老班N次讓我跟她同桌，對她的假裝不認識視而不見。后來我又知道了她叫謝小珊，跟一個主持人的名字很像，同時相似的還有她的聒噪。最重要的是，我后來終于知道了我最想知道的事兒——小珊那瓶“舒膚佳”在我告訴她之前和之后她都在用。后來跟我家那瓶同一天扔了，差別在于一滿一空。

四

提起我們的相識過程，小珊笑得岔了氣。她說：那瓶東西我回家仔細一看就拍大腿，壞了，老媽的購物經(jīng)傳授了半天，我還是買了個假貨，說出去笑死人啊。幸好到現(xiàn)在還是沒人發(fā)現(xiàn)，也沒出現(xiàn)什么問題，洗不干凈總不至于洗得更臟吧。

我們路過那家黑心超市的時候，總會義憤填膺地詛咒它快點倒閉。而小珊終于買了瓶正宗的“舒膚佳”，富有戲劇性的是，就在那一天，超市也在我們的期盼中關(guān)門大吉了。為此我們還奢侈了一下，去“必勝客”吃了一頓表示慶祝。隔天我剛一坐下，就看到小珊趴在桌子上欲仙欲死。“萍萍！”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拔以趺从X得全身的毛孔都開了……用真品的感覺太美好啦?！?/p>

小珊被勒令禁網(wǎng)，托我?guī)退龗霶Q。第一次沒經(jīng)驗，狀態(tài)是上線，結(jié)果幾百號人頭至少有20個鍥而不舍地晃動。都說了我不是謝小珊，我不是謝小珊?；匦：笪铱窬拘∩旱亩洌皩Ｒ灰稽c，你就不能不到處拈花惹草嗎？”謝小珊委屈得要命：“名人效應嘛……”

五

小珊自從在我面前發(fā)表了那個據(jù)說是真理的言論后就管自己叫“大?！崩?，而我是“小池”。后來又嫌拗口，改成海水和池水。

一天，小珊欲說還休，姿態(tài)扭扭捏捏：“池水啊，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肥？”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咿咿呀呀搜腸刮肚了半天，憋出了一句：“怕什么啊，楊貴妃那么胖，唐玄宗不也愛得死去活來嘛。”

小珊的哀號估計能傳到她最愛的小賣部那里。也不知道天天鼓動她買奶油面包的老伯有沒有感到內(nèi)疚。體檢的時候，小珊的心胸第一次跟她的身材成反比。一會兒要脫大衣，一會兒要上廁所。摘掉身上丁當作響的飾物，做足了準備，上那個大機器的時候還要警告后面的男生不許偷看。折騰了半天，單子上面的數(shù)字還是很可觀。謝小珊小肚雞腸了起來，“搞什么嘛，我才上去醫(yī)生就推我下去了。說我狀態(tài)超重！她沒學過物理??！”

六

數(shù)學試卷發(fā)下來了，72分。我拼命壓住狂喜，盡量不表現(xiàn)出令人作嘔的得意。第一次感到自己真的矜持起來。要知道我是從13分茍延殘喘好不容易才爬到這個位置啊。真是數(shù)學分數(shù)的一個里程碑！可惜身邊坐的是數(shù)學尖子謝小珊，相形見絀了點兒。

我快速地瞄了一眼，90分！眼皮抖了一下，嘴角抽了一下。

謝小珊用她看榴蓮時的鄙夷眼神看了我一眼：“小妞，想笑就笑。裝淑女不容易，小心弄成內(nèi)傷！”

現(xiàn)在不內(nèi)傷也不行了，里外鮮血淋漓。

“你為什么數(shù)學那么好？”

“那你為什么語文那么好？”

“語文老師長得很帥我有動力嘛?！?/p>

“你真是不知好歹。要是你沒有我，你能從13分考到72分嗎？我沒收你學費你還敢唧唧哇哇！”

說得也是?？晌乙哺冻隽舜鷥r了呀。我的頭被她打了多少下估計只有天知道了。

七

高一要分班的時候我開始擔心起來。超市倒閉了，教室要換了，墻上、桌上我們寫的豪言壯語也要離開了。我打電話給小珊。我想你、你想我了一會兒后，又吵了起來?？此聘窀癫蝗?，但又像水一樣，神奇地、義無反顧地撞到了一起。

“哼，告訴你哦，就是分班又分到了一起，我都不會理你了?！毙∩簹夂吆叩睾鸬?。

我很是不以為然。到了回校那天，老遠就看到謝小珊像只野獸似的向我奔過來?！俺厮?，你又要奔向我的懷抱啦！”

天天膩在網(wǎng)上沖浪的謝小珊終于察出端倪：“臭污水，我說怎么沒人跟我搭話呢，敢情他們都把咱倆當成同性戀啦！”

我偷笑：“那就禮來尚往，我的QQ簽名改成‘小珊小珊我愛你不就行了嘛?！?/p>

直到現(xiàn)在，我倆的QQ上，兩個格式整齊、對仗的簽名還是一幅很美的風景。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