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哲慧
一只黃蜂將巢扎在院里的鐵樹上。兒子小而無知,手腳又快。擔心某日捅了蜂窩被黃蜂蜇了。于是我便用木棒將巢敲落,蜂巢順著枝干往下滾,最后夾在叢叢枝干間。黃蜂發(fā)現房子被摧翻了,便會棄巢而去吧。我想。
第二天,發(fā)現黃蜂仍在被搗掉的巢上工作。蜂巢滾了幾個跟頭,除了方向和位置變了,看不出有絲毫受損的樣子。黃蜂也似乎沒受到精神上的打擊,仍舊埋頭護理自己的卵子和幼蟲,對于潛在的危險并不顧及。
即使在密實的鐵樹枝干的夾縫里,安全隱患依舊存在,我一定得將它趕走。老年人說院里住蜂吉利,從愛生物的立場來講,我也不忍要它的命。黃蜂可以將巢修在我家的墻壁或窗檁等避風雨的高處,完全不必曝露于陽光下。我拿起了噴水壺。
水在氣壓下萬箭般射向蜂巢,這對于弱小的黃蜂來說無異天災巨禍,蜂巢頃刻間被水澆了個精透。這一回黃蜂一定會放棄巢穴了吧。正在作業(yè)的黃蜂翅膀淋濕,只能沿著枝干爬向高處躲避,對它來說是場厄運。
天氣很好,陽光正足,五月的空氣里充斥著熱烘烘的味道。不大一會兒,黃蜂的雙翅晾干了,它又重新飛回了舊巢。無論如何我得同它干到底!于是增加了水量和力度再一次對它的巢穴進行更猛烈的打擊。蜂巢被水幾乎給打爛了,幼蟲掉了出來,又被沖得七零八散,黃蜂再一次狼狽地爬到一旁。這一次似乎受到了重創(chuàng),伏在枝干上一動不動。即使再頑強的昆蟲,我想這次總該死心了吧。
事情再一次出乎我的意料。在我面前,這只黃蜂表現得相當愚頑。它甚至是跌跌撞撞去修補毀得很嚴重的巢穴。而這種貌似的愚頑又震憾了我,使我不得不放棄趕走它的想法。
會叫的花盆
天氣轉暖后,將屋里的花盆搬到院子里。
恰是月夜,湊巧遲歸。小院在月光的沐浴下幽靜、朦朧。就在剛步入院子的一霎那,耳中似乎飄來格格的聲音,分明是蛐蛐在叫。然而那聲音又分明沒有過,似乎去年的秋蟲鳴叫一直藏在耳朵里今天才發(fā)出聲來。
將腳步停下,證明自己的確出現了錯覺。然而幾秒鐘后,格格的叫聲又清晰地播入耳中。的確有蟲在叫!孤獨的叫聲似乎是金屬發(fā)出的,在月光下顯得很神秘,似乎院子里某個角落藏著幽靈。循聲搜去,目光最后停留在一只花盆里。
一冬的寒冷和干旱,使得花盆里的花早已干枯了,敲敲花盆,格格的鳴叫嘎然而止,花盆則發(fā)出當當的脆響。坐在沙發(fā)里,耳邊仍然回響著格格的秋蟲的鳴聲,那聲音忽高忽低,忽長忽短,強若洪鐘,弱如游絲;既猶豫又果斷,既小氣又大方。人的猜想似乎被那聲音抻得老長:一只秋蟲住在花盆里,居然熬過一冬而不死,在天氣轉暖以后將春天當作秋天來鳴唱……越想頭越大,越想頭皮越麻。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月光皎好,花盆里的鳴聲也如約而至。格格的叫聲褪去了最初的鬼魅的色彩,神秘中更添幾分妖冶的朦朧,小院里的月色更多了別樣風情,睡在這樣的月夜里,身子似乎泡在溫度愜意的奶池里,夢做得多彩而柔情。
終于遇到雨事。將花盆一溜排在院子里,雨是纏綿的春雨,一下一整天,到了晚上,天色居然放晴了。忽然想起那只會叫的花盆。真該死,怎么會忘記那里面有一只蟲子呢?花盆早已被淋得精透了,即使十只蟲子也被淹死了,我的會叫的花盆從此沉寂了,院子里的月色也將失去玫瑰的色彩,我的溫暖的夢與往日也無異了!
心里郁結了八九分惆悵。似乎失去的不是一只秋蟲,而是像丁香一樣的姑娘。其實,我的惆悵是多余了,當月光如期升起的時候,花盆里的叫聲如時鐘一樣響起,聲音在潮濕的小院里分外清脆,似乎那只秋蟲在花盆里含露而歌……
忽一日,發(fā)現那花盆里干枯的花根處竄起一簇簇綠色的火苗。噫!才想起已好長時間沒有聽到它的叫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