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婷
曾經(jīng)一個男人對我說:今生,我都會在家里為你留一只杯子,累了,記得回來休息。在這句承諾面前,我永遠(yuǎn)不敢說分手,但還是決定離開。
沒有愛上別的人,也沒有覺得他不好。只是相愛的時候,聚少離多。這樣的愛情,也許很多人都曾經(jīng)經(jīng)歷和正在經(jīng)歷著,但當(dāng)小聚也匆忙如蜻蜓點水,我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可以堅持下去。反正我不能了。
相識在相愛之前。
我們的緣分開始于一只杯子。那次是由我來策劃他來參賽的戰(zhàn)利品——模特大賽的冠軍獎杯。此前我們是彼此知道的關(guān)系,我看過他的表演,他讀過我的文字,就這樣。
從未想過這樣的男子會和我有任何瓜葛,雖然我們之間有很多共同的朋友。但他對我來說,和那些欲紅未紅的俊男美女沒有什么區(qū)別,都是我遙不可及的風(fēng)景。盡管我做了一次他的專訪,又做了一次他的策劃,還做了幾天他的私人助理。
因此,當(dāng)他打電話來說“一起晚餐吧,就我們兩個”,我只能呆呆地?zé)o從反應(yīng),第一次的約會,他怎么可以說得好像第一百次?
也許是因為開始就沒有拒絕他的習(xí)慣,所以他說我們戀愛吧,我們就戀愛了。他說你住到我那兒吧,我就住了過去。
一切自然得像喝掉那杯身體必需的開水。
他送給我的第一個禮物是一只水藍(lán)色雕花的瓷杯。
他說我就是他的杯子,每天都要用到的那只。而他是我的一輩子,可以依靠的一輩子??吹贸?,他是很真心地這樣承諾我。因為每次小別,他都帶回一只杯子給我做禮物。慢慢地我們的房子里面到處都放著造型各異、質(zhì)地不同的杯子。每一只都是不盡的美好回憶。
我們相愛,我們很相愛,但我們只能在我們的小屋里相愛。
出了門,他是別人眼里的帥哥,嶄露頭角的明星;我是一個靠著聲音謀生的DJ。依舊不相干的兩個人,從不在一個交際場合里有相遇。
不止一次,我們在電話里,在郵件里,在面對面時互相地問著:“為什么我們不能像很多情侶一樣普通地戀愛?”最終得到的,也不過就是擁抱著嘆息:只因為他是他,我是我,因此我們注定要失去很多平凡人的快樂。不能手牽著手去逛街,不能一起到餐館去吃飯,不能相擁著看??聪﹃?。“我未嫁,你未娶,我們?yōu)槭裁磪s像在偷情?”這是我唯一與之爭吵的理由。明明心心相印,卻要裝作形如陌路,我不接受,不接受這樣的愛情安排。
隨著他的演出增多,我們的小別也在增多,杯子增得更多。
不是不能忍受沒有人陪的黑夜,我只是不能看那些寫滿了他的緋聞的報紙雜志。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漸漸地相信,相信那些杜撰是真實的。
開始刻意地去接近與他有接觸的所有女子,甚至有跑到她們的閨房瞧個仔細(xì)的沖動,猜測她們的桌子上有我杯子的孿生在。如果這個很難辦到,我就把她們請到家里來,讓她們參觀我的杯子,然后在其眉目之間找尋蛛絲。
兩個人的時候,我把自己變作妖精,用他送的杯子裝了紅酒權(quán)作親吻。趁著微醉就不斷地追問有沒有丟過杯子或是多送過杯子。開始他會笑我是傻瓜,后來就面露厭惡,再后來便只有沉默。
我也厭惡這樣的自己。最厭惡的那一刻,我用杯子的碎片割開了手腕。流著淚也流著血對他說:“我只是愛得不知該如何再去愛了,我怕我會失去?!?/p>
在醫(yī)院里,他把我抱得緊緊的,一種將要揉碎的疼。“你怎么那么傻呢,沒有人要丟掉你,沒有啊。你是那么可愛的女子,我怎么可能停下來?我愛你啊。我們將來是要結(jié)婚的?!?/p>
那是他唯一一次說愛我,但我們并沒有結(jié)婚。傷疤一點一點愈合,生活也就一點一點回到了過去的軌道。
一旦吵架或是思念難耐,我就會找一只杯子來狠狠地打破,然后把碎片扔還給他,以致于他不得不用箱子來裝它們。盡管箱子越來越沉,可他依舊買杯子給我。他說那些碎片是他帶給我的傷害,他必須背負(fù)。
我怎么能讓自己成為他最重的包袱呢?我原本是想給他最幸福的生活的。
一個人在酒吧買醉,熟識的老板贈送我一杯新酒,那只杯子竟然和他送我的第一只杯子一模一樣!
“在哪買的?”
“上海?!?/p>
一個人在機場候了整整一夜,終于等來最早一班飛往上海。
巴黎春天里,我找到了那只標(biāo)價1314元的杯子,買了五只,并親自打了包裝。
沒有了回程的錢,我打電話給他:“我在上海,你來接我?!?/p>
外灘,入暮。我把禮物放在他手里。
“跑這么遠(yuǎn),就是為了給我買禮物?”
“是啊,只想送你這個。我只知道上海有的賣。”
“什么東西啊,這樣珍貴難買?”
“也不是很珍貴,只是怕你到了法國會忘了我,送個禮物拴著你呀?!?我吃力地調(diào)皮著。
“寶貝,你有些不對頭?!彼焓痔搅颂轿业念~頭逗趣道:“沒有發(fā)燒?。俊?/p>
“第一次送你禮物,回報我個笑容好不好?”
他的嘴角漸漸揚起笑容,是我最迷戀的表情,眼睛卻開始霧起。
我踮起腳,在他的右頰印上我的痕跡。
嫻熟地,把手伸進(jìn)他的口袋。在黑色的錢夾里抽出一沓錢來,數(shù)也不數(shù)地裝進(jìn)自己的背包。
“好了,你回去集訓(xùn)吧。我想在上海多玩幾天。”
不等他說什么,我已轉(zhuǎn)身而去。
憑著我對他的了解,我知道他會以為這不過是我眾多任性貪玩里的一次。
他,不會阻攔。
“還你五只杯子,也還了你一輩子的幸福。”
我在心里,這樣告別。
編輯 趙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