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閣
從魯迅先生開始,有眾多文人、官人甚至藝人評論國人或外國人愛面子的行為。絕大多數(shù)持批貶態(tài)度,講中國人“打腫臉充胖子”。但我覺得愛面子從某些角度講是一種文化,并不能全面否定。
首先,愛面子是一種禮節(jié)。試想你去一朋友家中做客,見他們將上好的雞魚擺了一大桌,一餐未吃去一半,余者皆扔掉了。屋內(nèi)打掃得一塵不染,卻仍能在沙發(fā)腳處看到裂開的地板,壁畫奇怪的位置顯然是在遮掩墻上的破漏。你心里也許會暗嘆或搖頭:“此君愛面子過了頭嘍,明明家中拮據(jù),何苦一味鋪張?”可臉上仍會是客氣和藹的。但若此君家中雜亂一片,破陋不堪,迎接客人的只是一杯粗茶配上主人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解釋——“斯是陋室,唯吾德馨!沒什么好招待的,您坐坐請便吧……”此時,你怕要當(dāng)場失去了好顏色吧。從古至今,失禮便是沒面子,但守禮也絕不能等同于愛面子。
再者,面子是一種不卑不亢的骨氣。劉姥姥二進大觀園時,帶了一大堆果子細米一類。想賈府中,只怕那幾麻袋中裝滿鉆石也看不在眼里,何況是一些土特產(chǎn)呢?劉姥姥一介村婦,不是窮面子窮耳光嗎?然而她最終卻扮演了一個極重要的角色——巧兒的救命恩人。作者筆下這個村婦是樸實善良,心地純真,有骨氣和見識的。她第一次去賈府出于無奈,第二次出于禮節(jié)(府中出了事去探望)與感激,最終又救了人報了恩。最能反映她的這些美德與優(yōu)點的,也正是她那看似無聊、死撐面子的行為。如果一個人沒有一點去大戶帶賤禮、劉姥姥的愛面子心理,那么她也與攀炎附勢、巴金筆下的狗沒有什么兩樣了。
還有,面子是一種矜持與自尊。兩個不大相熟、或者十分要好的朋友外出吃飯,一個家財萬貫,一個一貧如洗,窮的卻堅持AA制,要面子得要死。富的可能暗笑他酸,窮的心里卻知道付出的是錢,買的不是面子是自尊。同樣情況若發(fā)生在一男一女身上,便是那女生的矜持了。紅樓夢里蘆雪亭作詩的那一段,大家圍爐吃烤鹿肉,獨黛玉寶釵不吃。黛玉許是天性矜持守禮,寶釵多半是裝淑女。但無論如何,好歹不論,最終被承認是真淑女的,整個大觀園中,也獨有她二人。而罵人“假清高”,吃得最兇的湘云,無論如何也只能算個野丫頭罷了。
所以,面子面子,是人一張臉,人若連臉都灰突突、臟兮兮的,他的身體心靈,能清高到哪里去呢?
那些打腫臉充胖子的,畢竟是少數(shù),多數(shù)人維護的面子,是一種千古流傳的文化。
評點:張引
將一種大眾化的“愛面子”行為,上升到文化學(xué)的高度,這是本文論述的關(guān)鍵點和深刻意義所在。作者采用“點面結(jié)合”的論據(jù)形式,選取了有關(guān)“面子”的普遍現(xiàn)象和典型事例,條分縷析地歸納出了“面子”的三個文化含義,展示出中國作為“禮儀之邦”的人情法則和人際之間的相互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