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丹白鷺
白天各自上班倒也相安無事,一到晚上回家,鼻子中到處都是男人的荷爾蒙味道,撩撥得滿佳心煩意亂,進退兩難,真怕哪天把持不住就酒后亂了性。
滿佳第一眼看到小晟,就知道這是個再合適不過的雇傭人選。外表高大、陽光,打扮得光鮮照人,實際上卻一貧如洗,窮困潦倒,愛錢如命。又是個沒有什么名氣的三流演員,偶爾在某部片子中客串不重要的小角色。既有表演的功底,又和自己的生活沾不上邊,臨時串場交易完就可以閃人,不必擔心日后會有什么瓜葛??傊磺蟹狭藵M佳的首選條件。
所以沒等小晟開價,滿佳一下就把勞務傭金抬到了三千塊,小晟果然頭點得像啄米小雞,臉上笑得開了花。為小晟買新衣服時,看著鏡子中那張好看得天理難容的臉,滿佳覺得花三千塊能買回一個尊嚴,也值了。
二十八歲的滿佳,還是個不為愛情,而為衣服瘋狂的單身女子。也曾經有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對方叫連偉,是個從長相到能力各方面都優(yōu)秀得無可挑剔的男人,現在已經成為一家跨國公司的部門經理。
當年愛得再深,信誓旦旦的鬼話都經不住外面花紅柳綠的誘惑,激情像捧在手中的沙礫一樣流得光光時,就只能一拍兩散,了斷得更是干凈。
兩年沒有再談過戀愛,認認真真地做了一份事業(yè)出來,在北京供了房,買了車。對愛情的渴望反倒像夏日井田中的水份,越來越干涸。如果不是那場偶然的相遇,她一定還會安心于這份小小的成就感當中。
在約見小晟之前,滿佳剛剛經歷了一場對女人來說致命的打擊。她與自己的初戀在同學聚會上重逢,并且人家是帶著金發(fā)碧眼的洋太太,而她卻還是一只落單的孤雁。在舊男友面前這是件很難堪很沒面子的事情。
這本沒有什么大不了,關鍵是一看到那個男人,確切地說,是曾經熟悉到連身體哪個部位有胎記都一清二楚的男人。那顆該死的心臟居然還會跳得沒有分寸,呼吸頓時變得困難。他依然好看,時光從他靈魂中滑過后,惟一留下的痕跡便是迷人。
他驕傲的眉角,是故意挑釁還是在炫耀?那份自我良好的感覺,瞬間像刺破的氣球從她身上跑得無影無蹤。但她已然不是幾年前那個不會掩飾的小女孩了,她懂得用微笑偽裝出鎮(zhèn)定。
盡管她在心里后悔不該來這個破爛聚會,但男人回頭看著她時,她還能用笑容坦蕩地保護著自己那份可憐的自尊心。到底沒有讓那個男人看到她的落魄。
從前任男友那里被刺得傷痕累累的單身女子滿佳,在電影《合約情人》中深受啟發(fā),花錢是什么都能買來的吧,包括臨時情人。
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接到了連偉的電話。連偉說要請她和男朋友吃飯。滿佳本是想拒絕的,但連偉在那端笑得意味深長,“滿佳,你不會是害怕你的男朋友不如我而傷自尊吧?”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再不同意就真有點做賊心虛的嫌疑。
給小晟置辦好行頭,又交待好注意事項,不管怎么樣,這對假情侶還是底氣不足地去赴連偉的洪門宴了。宴席定在香格里拉,不錯的飯店,加上不錯的人,卻不一定會有個不錯的結局。滿佳做夢都沒有料到,這個冒失的決定,會給自己招來一堆的麻煩事。
事情完全按照著她設計預想的那個軌道發(fā)展,小晟不愧為演員,滿佳真為他的演技而叫好,可惜她不認識張藝謀,不然他一定能被捧紅,甚至發(fā)紫。杯盞交錯、客氣寒暄間,連偉顯然是被小晟的年輕有為震住了,眼中都嫉妒得能擠出酸水來。滿佳終于在這個男人跟前,為自己贏回了臉面。
本來堪稱完美的計劃,完全可以用一個圓滿的句點來結束的那場約會,卻在最后關頭不可逆轉地出現了意外。當滿佳與小晟幸福地相擁著,在連偉羨慕的目光中,得意忘形地走出飯店時,小晟那個同是三流演員沒名沒氣的女朋友,竟然挎著一個土大款與他們擦肩而過。
多么滑稽的場景,仿佛事先排練好的劇情似的。一個傍了大款,一個掛了富婆,而且巧妙地狹路相逢。是小晟先看到的,然后女孩也看到了,當即愣住。后面的爭吵是誰先挑起的已經不重要,總之精心策劃的戲最終是演砸了,并且敗得落花流水。
滿佳是無辜的受害者,生生被自己下的套給圈了進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慌亂中逃到車里的,直到灰溜溜地回到家,用酒精棉球涂抹被抓傷的臉,滿腹的委屈,稀里嘩啦地倒了出來,淚水豆子一樣滾了一臉。
第二天一大清早,滿佳用雞蛋揉著腫了的臉,化再濃的妝也遮不住一臉的憔悴,那個要命的黑眼圈不識相地把她一宿未眠的小秘密給出賣了。額頭上的青紫,更讓她無臉見人。
人要倒霉時喝口涼水都能塞牙縫,滿佳真是切實體驗到了。老總說的那個合作項目,居然是連偉的公司。來恰談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死對頭。這回真是丟大臉了,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在這個男人面前再抬起頭來。
男人裝得像個人物,無動于衷,似乎早已經將那天的事情拋之腦后。中間過場時,還約了滿佳到休息室同飲咖啡。
從來沒覺得咖啡那么難喝過,苦澀蟄得嗓子眼直發(fā)疼。最后連偉起身拍了滿佳的肩膀,話中帶刺地說:“你啊,還是像從前一樣死要面子,何苦呢?如果你不介意,我們還是可以作情人的?!?/p>
情人?這個男人真是厚顏無恥,滿佳恨不得在他油光發(fā)亮的臉上摔上兩個耳光。女人的臉面豈能隨便讓人踐踏?
小晟的電話來得不是時候,滿佳正在氣頭上。氣咻咻地沖著電話吼:“不就是三千塊錢的勞務費嗎?本小姐記著呢,一分都不會少你的!”小晟說他已在公司樓下的大廳里,滿佳頓時傻了眼。鬼知道他怎么就找到了公司,難道還想再把那件丑事繼續(xù)鬧得人人皆知?
見到小晟時,橫粘豎掛的創(chuàng)可貼,在他臉上像張五線譜。他卻只字未提勞務費,倒拖了大大個的行禮箱。和女朋友鬧翻被趕了出來,無處可去。小晟一臉憂傷地對滿佳說,錢我可以不要,但臨時收留幾天總是可以吧。
滿佳真是哭笑不得,拒絕得比金鋼鉆還堅硬:你們兩個人鬧矛盾與我何干?
抬眼看到了連偉,為什么自己的狼狽總是逃不脫這個男人的法眼。還好她反應靈敏,一把抱過小晟,眾目睽睽之下地熱吻,那架式仿佛要把整個人倒貼給誰。
本是演給連偉看的縫場作戲,卻一秒不差地收入了公司員工的眼底,大家面面相覷后,齊聲拍起巴掌喝彩??吹竭B偉醋溜溜的笑容,在眼前晃著晃著便滑出了視線。
大家追問何時請喝喜酒,滿佳臉上虛假的笑能隨時摘下來送人。在一個人前撿回的面子,又丟在了眾人面前。如果地上有縫,她真愿意一頭鉆進去。
主動親了人家,倒好像真欠了小晟的,只能收留下這個男人。
與一個并不算熟悉的異性,生活在同個屋檐下,并不像想像中那么簡單。比如第二天早上,滿佳上衛(wèi)生間忘記關門,被破門而入的小晟碰到,兩個人都鬧了個大紅臉。
再比如,滿佳洗完澡不喜歡穿衣服,現在必須要裹得嚴嚴實實??傊緛砬謇涞募依?,突然多出一雙活泛的眼睛出來,走到哪兒都不自在。特別是每次看到小晟那張帥得找不出瑕疵的臉,充滿朝氣陽剛的身體在眼前亂晃,她保不準不會有干柴烈火的事情發(fā)生。
白天各自上班倒也相安無事,一到晚上回家,鼻子中到處都是男人的荷爾蒙味道,撩撥得滿佳心煩意亂,進退兩難,真怕哪天把持不住就酒后亂了性。
罷了罷了,也就飽飽眼福吧。
但是,自打那個念頭從滿佳心中冒出來,便像扎了根生長得枝繁葉茂,連覺也睡得不安穩(wěn)。隔壁住著一個年輕又好看的男人,誰的春心能不泛濫?
春心已經蕩漾的滿佳,懷揣著這個不可告人的小秘密,無端地沖小晟發(fā)火,“這里又不是你家,憑什么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正在看電視的小晟被她莫明其妙的吼聲嚇得一哆嗦,一臉的委屈,“是你讓我住進來的?!?/p>
趕走了小晟,滿佳睡得并不安穩(wěn)。人是走了,他的影子、他的味道、還有他的聲音,像電影中的慢鏡頭,分解成片斷在她的腦海中循環(huán)回放。房子中空了,心里似乎也缺了一大塊。
第三天便忍不住打了小晟的電話,氣勢洶洶地問,你在哪兒呢?小晟說剛接拍了一部片子,人在青藏高原。滿佳裝腔作勢地說,你東西落我這里了,回來后找我取吧。不等小晟拒絕便將電話掛斷,卻發(fā)現自己的心不知羞恥地狂跳,連手都在顫抖。不會這么輕易就愛上吧,唉,愛情有時候總是跑來得出其不意。
這邊的鬧劇還沒結束,那邊的好戲又開場了。連偉說到做到粘起滿佳,想她乖乖就范做了他的婚外情人。男人的那點風流,死性不改。
連偉第五次打電話約滿佳單獨出去時,滿佳同意了。地點是滿佳選的,絕對高級的酒店,才配得上他們這種身份人物的一夜風流。
連偉按照門牌號,喜滋滋樂顛顛地按響門鈴時,一眼看到了改頭換面的滿佳,她什么時間換了國籍,換了血統?再定睛,原來是自己那個金發(fā)碧眼的老婆。滿佳這個小女人,居然給他使了一招釜底抽薪。連偉不得不服氣,這個女人真的是變得比從前厲害。
滿佳又恢復了那個喜歡逛服裝店的女人,買回成打的衣服掛在衣柜中欣賞。小晟依然沒有回來,滿佳打過幾次電話,不知道是因為信號的問題,還是其它原因,一直聯系不上。
北京的天氣說涼就涼了,下過兩場雨便有了秋天的感覺。一個月后的周末,滿佳又去了那家熟識的服裝店?;貋淼穆飞希嘀蟀“膿Q季新裝走過路口,與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擦肩而過。相視的那幾秒鐘,只覺得熟悉,卻一時沒有認出來。尋思了半天,竟然是小晟。幾個月的風吹日曬,使他的皮膚變粗糙了,雙頰上還多了兩塊典型的高原紅。
等滿佳回頭想找時,茫茫人海中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人潮涌動的街頭,兩個人就這樣錯過。滿佳想了一下,也就作罷了。拎了拎手中的服裝袋,考慮著那件紫色的毛衣需要配什么裙子更好看些呢?
這個城市中,還有很多像她這樣的單身女人,是需要用衣服代替愛情來取暖的。
(責任編輯 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