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犯傻的人是無趣的

偶爾犯傻，是很可愛的。犯傻，我的理解是，在一個不恰當(dāng)?shù)臅r間和地點，表露了不合時宜的單純和真實。犯傻，表明在一種與童稚相去甚遠的成熟年齡，尚有可貴的天真存在。

不犯傻的人是無趣的。在眾人眼里，魯迅是個嚴(yán)肅的人。其實魯迅有時是很天真的，偶爾也冒點傻氣。魯迅曾詼諧地寫過兩句詩：“秋日菊花下/寒蟄在懸肘?！蔽淖质呛苎诺?，但意思很少人懂。為了讓意義明白，魯迅寧愿犯一次傻，同時寫下同義的幾句現(xiàn)代詩，似乎是做一種解釋:“秋天/在菊花的生殖器下/蟋蟀們在吊膀子?！边@幾句就令后來的魯學(xué)家們大跌眼鏡了，他們困惑，這竟然是魯迅的文字，他怎么能把諸如“生殖器”之類的詞寫到詩里呢？其實，魯迅本身也率真，只是我們在習(xí)慣頌揚一個人睿智時，抹殺了他天真的一面罷了。

近日，在網(wǎng)絡(luò)讀到學(xué)者陳明遠先生的幾篇博文。其中提到了魯迅的老師，名士章太炎先生。章太炎為人直爽，性格火爆，出言不遜、持論偏激、驚世駭俗。因為愛發(fā)飆，故被人稱為“章瘋子”。對于“瘋子”的雅號，他不以為意，偶爾還得意地為“瘋子”做褒義之一辯。

魯迅回憶，章太炎在北京時，好發(fā)議論，無所顧忌，報界把章的論調(diào)當(dāng)風(fēng)向標(biāo)，在正與反之間，常見這樣兩種標(biāo)題：《章瘋子大發(fā)其瘋》與《章瘋子居然不瘋》。可見，這個人在當(dāng)時“傻”出了多大的影響力。許多聰明人悄無聲息地過完了一生，這位章瘋子，卻留下很多趣事。據(jù)說，章太炎居蘇州時，乘黃包車回來竟然忘記了回家的路和家的門牌號碼，車夫只好拉著他做環(huán)城漫游……一個人，可愛莫過如此。

犯傻并非全與智慧對立，只不過，許多的智慧往往需要用傻來包裝。寓“聰明”于“傻”之中，所謂“呂端大事不糊涂”，我覺得章太炎就是。

“智慧出，有大偽?！崩献舆@句話是想告訴人們，如果沒有智慧，就不會有虛假。老子是反對一個人用謀略的，智慧濫觴，削弱了真實和自然兩種狀態(tài)的存在。老子應(yīng)該是“犯傻”最早的支持派。沒有一個人的偶爾犯傻，往往讓人看不到真誠和自然。在當(dāng)下社會，真誠和自然正是難得的兩種品性。

愛犯傻的人，與人相處，給人安全感，讓人放心。因為他即便有秘密，秘密也隱藏得不深，內(nèi)心縱然有座冰山，也要向世人時不時展露冰山一角。而那些不愛犯傻的人，每時每刻給人的感覺，都像在制造陰謀。

當(dāng)下的一些人，無一不是拼了命、變了法地表現(xiàn)自己的精明。有些人一生也犯不上一次傻，我覺得這種人的心事縝密得如同蛛網(wǎng)。商業(yè)行為中，人際交往中，許多人把損人利己的事策劃和處理得絲絲入扣，滴水不漏，百密而無一疏。生動活潑的一生，就這樣被自己的心事給網(wǎng)住了。其實，無論一個人知識水平如何，能夠真誠犯上一次傻，還算是好人。

（查一路/《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