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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新天地這個上海時下最“奢資”的消費場所,作者看到了來自香港的投資者“非常不香港”的做法——將蘭桂坊想象搬到了上海。
陳冠中和陳冠希不僅沒有關(guān)系,而且仿佛就是不同姓的人,反差太大了。除了年齡還有英語腔調(diào)的不同外,也沒有大律師為其起稿的道歉聲明。還有,據(jù)說陳冠希的英文道歉信會被列入臺灣英語教材,但陳冠中的這本《城市九章》則肯定不會,因為,它很中產(chǎn)。
陳冠中,曾游走于臺北、北京(香港是他的據(jù)點,但他只能短時間游回來),熟悉香港文化圈的人形容說“陳冠中和曹誠淵是香港最后兩個文化貴族”。此話容或夸張,但卻也道出一個道理,那就是,環(huán)顧兩岸三地,只有他倆能夠全無后顧之憂地快活游走并只游走在文化圈內(nèi)。陳冠中目前定居北京,暫時不游了,他在京居住已是第七個年頭,之前,他在臺北住了六年。不能否認,這是身為香港人“身份”的“優(yōu)勢”。
《城市九章》收入陳冠中的九篇文章,寫的都是香港、北京、臺北和上海,只有最后一篇《坎普?垃圾?刻奇——給受了過多人文教育的人》沒有城市指定。我相信曾經(jīng)被傳閱最廣的應是《半唐番城市筆記》、《三城記:上海、香港、臺北的流動盛宴》和《波希米亞在北京》,看這些中國人的城市是怎樣地被人“閱讀”。
對香港這個城市有興趣者,會對《半唐番城市筆記》生動并富哲理的描寫和論述感到折服。因為,從來沒有人會從香港的大排檔、茶餐廳角度來展述開去談香港這個“半唐番”城市。“唐”和“番”都是粵語,“唐”指中國,海外華僑集居之地就稱作唐人街,中餐稱“唐餐”、中文影片稱“唐片”、而祖國則稱“唐山”,返國就會稱“返唐山”了?!胺敝笟W美,漢族早有對西北異族稱作“番”的傳統(tǒng),而近代粵人則稱歐美人為“番鬼佬”(當代粵人已將之簡稱為“鬼佬”)。所謂“半唐番”,用陳冠中的話來說就是“一半華、一半夷,一半中、一半外,一半人、一半鬼”。香港的華洋混雜,也就注定了這個城市文化的“半唐番”。
在《三城記:上海、香港、臺北的流動盛宴》一文中,作者說“我們的想象和行為往往受限于我們自己認同的敘事”。三城,互為他者,各有魅力。作者特別為外表硬件不那么光鮮的臺北“叫冤”,于是他特別提到誠品書店——“臺北已不只是書店;是酷、是嬉。本來不近書的人也被帶動,也可感受到它的氛圍,而接觸書。書,目光焦點的所在,變成城中時尚。還有比這更動人的嗎?”香港知識分子每到臺北再忙也會光顧誠品書店,有時甚至不是為書而是為了書店內(nèi)飄逸出來的咖啡香。書與咖啡,成為臺北風景,這是香港和上海都沒有的。作者對上海這座他出生的城市有著一種期待,可是,他又強調(diào),怕上海變成像新加坡這樣一個只宜“兩夜三日游”的城市。從新天地這個上海時下最“奢資”的消費場所,作者看到了來自香港的投資者“非常不香港”的做法——將蘭桂坊想象搬到了上海。陳冠中仍為香港感到自豪,雖然“昔日香港的成功故事,也是今日我們香港人想象力的負資產(chǎn)”,但“香港人對上海的錯愛(以為上海比香港有文化),起碼把文化重放在香港人的想象中。”
再說北京。《波希米亞在北京》和《有一百理由不該在北京,為什么還在這兒?》這兩篇文章中提出的核心問題是:北京確不宜居,但有意思的是這里的人。在北京,混在“光頭與長發(fā)的人中間”會容易產(chǎn)生文化的感覺。這是陳冠中的觀察。東北人、新疆人、河南人、臺灣人等等還有混在北京的鬼佬等等,構(gòu)成了北京的有趣和生動。不管真文化人或假文化人,人多了,就會聚成人氣,而從人氣旺中出頭,就必須“出格”。陳冠中解釋,為什么“波希米亞”會出現(xiàn)在北京?也是因為“格”:性格、風格、格調(diào)、夠格、出格等等,沒格不成“波”,“波希米亞當然要格”,否則就只能是“白領、小資、中產(chǎn)”。有趣、有格的非北京人成就了當代北京文化。因為這樣的人好多好多,也就成了陳冠中喜歡北京的最主要原因。
作為他者,陳冠中的思維方式、城市觀察并從中得出的文化芻論與長久生活在內(nèi)地的其他作家、學者肯定是不一樣的。他早在1976年就創(chuàng)辦了香港城市文化雜志《號外》,還曾參與最富創(chuàng)意的電影創(chuàng)作制作。同樣作為文化精英,有了“半唐番”文化熏陶的他,二十六歲時就著有《馬克思主義與文學批評》,絕對是香港知識分子中僅見。這種獨特文化修養(yǎng)背景,也成就了他對中國城市及城市文化擁有獨到的視點、了解和看法。
《城市九章》
陳冠中著
上海書店出版社
2008年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