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物語

潘瑤菁

每一個文字都像一個音符，是半個自己對另半個自己的言說。

——題記

雛菊

路邊小小的野雛菊，一叢一叢。

它是故意的，故意開得如此妖嬈。

家里的草都修剪過了，像男生的寸頭，干干凈凈。躺在上面，扎扎的，癢得舒服。

長風，白云，青山。狠狠吸幾口純凈的空氣。你知道，學校那邊離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很近，聞夠了化肥味。

手里捧著教科書，看著看著就會分神。麻雀總是不安分。蜜蜂爬到了我的手上，茸茸可愛。

兩手抱著膝頭，竟低頭睡去。如此安寧。

一只細小的蜘蛛，如同一顆斑斕的紅寶石，從我跌落的教科書上爬過。那頁寫著：蜘蛛，節(jié)肢動物，昆蟲。

而我的夢里寫著，香草的幸福。

香樟

屋子外面飛著三五蜻蜓，再高一點的地方有燕子。我?guī)缀醍a(chǎn)生了錯覺，覺得它們是在同一平面快快樂樂地飛著。

空中有厚重的云，于是揣測會不會有雨。

昨日，恐怕還有前日，下著很大的雨。好大好大的雨。我撐著傘行走，街道上只有我一個人。地面上大朵的水花。看起來更像許多人在走，美麗的腳印。忽然之間，在這滂沱大雨里，在這濛濛水霧里，感到了蒼茫。

追尋和迷失。

嗚啊嗚啊，松濤如同孩子的哭泣，尖銳的松針卻讓我感到了溫柔。

香樟和松樹是我極愛的兩種樹。

松果是精致的城堡，住著公主；而香樟果則是易碎的水晶。

風很大，感覺我就像風箏一樣差點就飛上天。

走在街道上，牛仔褲被雨潤成了深色。聞到一種很奇特的味道。就像我曾經(jīng)喜歡燃燒的藏香。應是香樟的味道。雨水讓它沉淀了下來。

是的。一定是。

凌霄

早上起來，從窗口往下看，媽媽在曬衣服。長裙及地。

草坪上的草很厚了，像一大片最美麗的地毯。

吸一口氣，很夏天的感覺。

那日和媽媽散步的時候，看到好幾戶人家的墻檐上都探出了簇簇的凌霄花。

一直不明白，為什么這些花兒叫凌霄。它們一點也不傲氣，很乖的樣子。濃厚的深黃。獅子座的幸運色。說起生日，我已經(jīng)開始倒計時了。離7月24日12：08分某個小壞蛋誕生的日子還有20天。

其實不敢去想出生那一天。怕一想，就會牽引出靈魂深處的濃濃的血腥味。以及那些圣潔得不能讓我正視的日子。

孩子的生日，實在不該慶祝。因為那天，是母親的受難日。

媽媽是個美麗的女子。如凌霄花。最愛紅色。

水井

剛從周莊回來，又開始行走。

這個地方的云有西藏的感覺。高而茫遠。

沒有自來水。大家都會去村里的水井那兒取水。那口井也不深，卻一直汩汩地流出水來，流成三個水潭。

水很清涼。

穿堂風很大，整片整片的竹林翻騰著，叫囂著，有傾倒的趨勢，只看得見葉底的亮綠色。

在頓足后安靜地看云，聽風，寫字。

這就是美好。

貓的感恩

為了逃避一些事情，躲進了老家。門口的石路上躥過一群羊，嗒嗒的蹄聲非常厚重，如大地的呼吸。那勃勃的生命啊。

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掉，成了清涼的竹席上黑壓壓的浮云。

側(cè)臥。平躺。匍匐。

夜間不時聽到柔弱的貓叫。原是附近流竄著幾只流浪貓，已有好些時候了。奶奶一直有意無意地喂養(yǎng)著。

晨暮的時候也瞥到過幾眼，一瞬的工夫便不見了蹤影，躲到缸后，或在花叢里，詭異地瞅我。

奶奶用醬油拌了熱飯，倒在專門為它們準備的器皿里。它們聞到香氣，追尋了過來。幾個小腦袋埋在一起，吧唧吧唧地吃食。黑色的黑白的黃白的，仿佛是從色彩鮮明的油畫里走出來，迷失了歸路的伯爵們。

今夜，流浪貓又開始喵嗚喵嗚地感恩。

雙城

喜歡西德尼·卡頓。

狄更斯的《雙城記》里的卡頓。那個自由散漫，無為一生，單純得可愛，也偉大得可愛的卡頓。

為了“她所愛的人的生命”，他借由相貌和達奈驚人地相似，偷偷潛進監(jiān)獄，來了個調(diào)包計。這個機會，也是他的智慧成果。他十分聰明。他那么虔誠地愛著馬內(nèi)特小姐，所以寧愿為她犧牲。只希圖一個她昏過去時印在她毫無知覺的臉上的吻。她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吻，也不會知道卡頓是多么地愛她。

愛情是自私的。當馬內(nèi)特明明知道那個被護送回來的“卡頓”其實是達奈的時候，她只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始逃離。她只是抱著她的丈夫說，我們是不是走得太慢了？能不能叫他們走快點？她的心里滿滿的都是達奈，而沒有一個叫卡頓的人。以后，她一定會感謝他，為他哭泣，她會說，那是一個多好的人啊。

那一瞬間我有點厭惡她。但是我也知道，愛不是同情，也不是感激。而卡頓，即使給了他一萬次重來的機會，也會選擇這個結(jié)局。如同海的女兒選擇化為泡沫，為了她所愛的人的生命。

螢火蟲

暫時結(jié)束了為時四夜五天的隱居生活。暫時告別了青石瓦檐的老屋子，不再和詭譎的流浪貓捉迷藏，不再對著結(jié)隊而過的山羊齜牙咧嘴，不再偷偷觸摸鄰家小弟弟的疤痕，不再做那些清淡得如同薄粥的夢。

在山里看了一些外國名著，嘆服那些精辟得無懈可擊的華麗長句。狄更斯的峰回路轉(zhuǎn)，大仲馬的離奇情節(jié)，還有杜拉斯的《情人》，愛、自由和死亡，關(guān)于記憶和遺忘，距離和背棄，蒼涼和激情。她的文字本身，便是最美麗的謎。

天色已經(jīng)灰暗了。在自己家的門口，今年第一次看到了閃亮的螢火蟲。綠色的，飛得很高。很飄搖。

點評：

很喜歡作者那新鮮靈動，富有節(jié)奏，如詩般跳躍的語言。更喜歡的是，看似簡單的文字里孕育著的一份深邃。文章在喃喃絮語中展開。作者從生活中選取了“雛菊”“香樟”等若干鏡頭來詮釋自己對生活的理解和感受。最妙的是那“螢火蟲”，它不僅是對前文的一個總結(jié)，更是點亮作者心靈的火種，濃濃思緒聚于筆端，令人回味無窮。

（指導教師 吳麗霞）

德清一中朝花文學社簡介：

1999年10月，浙江省德清一中朝花文學社成立于山清水秀的苕溪河邊。在一中語文組全體指導老師的帶領(lǐng)下，文學社積極開展活動，激發(fā)社員們對文學的強烈興趣。文學社榮獲“全國百強文學社” “全國優(yōu)秀文學社團示范單位”“全國中學生文學社團課題實驗基地”等稱號，社刊《朝花》獲得全國中語會優(yōu)秀文學期刊一等獎。文學社作品集《苕水清影》也已正式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