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 硯
母親的安寧和幸福取決于她的孩子,是這樣的。女兒用她柔弱的力量保護我,我知道,她用了全部。
突然間,母親走了,一句話也沒留下。
母親辛辛苦苦一個人供養(yǎng)了我們姐弟三個,在我們相繼大學畢業(yè)、就業(yè)、結婚、生子后,她突然不聲不響地走了,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我一直計劃買個大套的房子接母親來住,陪她晨練、逛街、看病,逼她臨睡前喝杯純牛奶……我的孝心全是虛設,母親沒有等到這一天。
愧疚再也不可抑制,我哭得昏死過去。
很久,我無法面對自己。
一天晚飯時,婆婆突然說起死去的媽媽,像談論別人家的事。我臉色大變。悲傷像無數只灰老鼠,一齊爬到我的心上,瘋狂地噬咬我。我的情感脆弱到,容不得別人提“母親”兩個字。
看著婆婆一張一合的嘴,我倉皇逃出門去。
中秋剛過,夜風清涼。四歲的女兒追出來,陪我靜靜地走著。小路很長,我控制不住淚水,抽泣起來,女兒仰起小臉問我:媽媽,你怎么了?
我蹲下身子,冰涼的雙手握住女兒的小手,感覺一絲溫暖:“阿一涉,如果有一天,你沒了媽媽,怎么辦?”問完我就后悔了,對四歲孩子來說,這樣的問題,太殘忍。
女兒搖頭。也許她根本沒聽懂我的問話。女兒問:媽媽要去哪里?
我在女兒面前哭得像個孩子:媽媽的媽媽不見了。女兒用手輕輕地幫我擦淚:媽媽不怕,媽媽還有我和爸爸呀!
周圍那么靜,女兒字字清晰,仿佛繡針,在我孤獨的靈魂深處繡下了一抹暖色。
我不是孤單的。女兒立在我的面前,像座小山。那一刻,我明白了,愛是一場永不結束的接力賽,將生命與責任傳遞。母親走了,把接力棒交給了我,我必須堅強地跑下去,直到有一天,蒼老到無力再跑,把接力棒交到女兒的手里。
女兒五歲那年,我的婚姻走到了瓶頸。七年之癢,婚姻本身就危機重重。老公事業(yè)不順,讓他性情大變,我怎么小心都躲不過他的雷霆大怒,家里每天都充滿了火藥味。
為了避免戰(zhàn)爭傷及女兒,我一再忍耐。每次“龍卷風”之后,受傷的我只有躲進臥室,暗自垂淚。每當這時,女兒都會過來幫我擦淚,還安慰我,媽媽,是爸爸不乖,我一定批評他。
看著女兒懂事的樣子,我心頭的怨氣都消散了。
后來,老公再發(fā)脾氣的時候,女兒總是站出來保護我,把我推進臥室,關上門,她擋在門口,不許爸爸進來。老公困獸般咆哮,女兒死死抱住他,吼叫:你不許這樣!你不是好爸爸!
蘇霍姆林斯基說:母親的安寧和幸福取決于她的孩子們,是這樣的。女兒用她柔弱的力量保護我,我知道,她用了全部。
我知道老公工作壓力大,我甘心和他一起承擔。但他一點煩惱也不消化,全盤倒在我身上。我疲憊到無力承受。
抑郁成疾,我的精神瀕臨崩潰。我決定放棄,放棄婚姻和自己。
女兒察覺我的異常,每晚睡覺都緊緊摟著我,睡夢里,她哭泣。
第二天一大早,老公因為找不到自己的一只襪子,在臥室里大發(fā)脾氣。我躲進衛(wèi)生間,他竟一腳將門踹開:你他媽的……
這一聲罵,像把鋒利的毒劍,插入我的心臟,將愛情斬斷,將心中僅存的留戀刺傷。我們離婚吧!我說。我再不能忍受了。
女兒驚恐地大哭,可我已管不了這么多。老公憤怒而強硬地拉住奔向我的女兒:這個家不需要她了,讓她走。
女兒撲通跪下,朝著她爸。
我心上緊繃的弦一下子斷掉。
一個五歲的孩子,用這種方式來挽救這個家,那近乎絕望的悲傷與恐懼強大地震撼了我。我停住腳步。
“我不讓媽媽走,媽媽走了,誰給我輔導作業(yè)?誰給我做飯?誰給我洗衣服?誰摟我睡覺?誰給我講故事?”
女兒那么勇敢,她不顧一切地為我擋風遮雨,在暴風雨中捍衛(wèi)這個家。而我們,長期以來給予她的卻是一個烏云密布、雷電交加的天空。
我深深自責。老公抱頭痛哭。
老公走過來拉起我的手:以后我們好好過。我看著他的眼睛,相信他說的話。我們是兩個長大了卻不懂事的孩子。
家,一步步走向寧靜。我和老公在女兒的“教育”下,感情一天一天修復。老公說,他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因為身邊有兩個美女相伴,自己一定要珍惜。
我想,這就是幸福吧,家庭和諧,內心平靜。
女兒用她的小手牽著我,努力地前行,讓我跟她一起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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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牛淑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