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吉
田小愛一直記得和蘇泊看的第一場電影是《這個殺手不太冷》,瑪?shù)龠_對萊昂說:我想我是愛上你了,這是我的初戀,你知道嗎?然后,蘇泊的手在黑暗里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匚兆×怂氖?,田小愛的手心就濕了一片?/p>
那時候,不過是田小愛的17歲,青澀如檸檬。
爆米花也是花
田小愛是送牛奶的時候認識蘇泊的。她家窮,父親做著幾份工作,那幾天父親生病了,田小愛自告奮勇地替父親去送牛奶。蘇泊正好拉門出來,田小愛嚇了一跳,手上的牛奶瓶“哐當”一聲落下去碎開了。
蘇泊說責任在他,他的眼睛亮亮的,笑起來露出小獸一樣的牙齒。田小愛的心就被什么擊中了。她開始爭著搶著要替父親送牛奶,每天早起兩個小時,騎著自行車穿行在霧靄蒙蒙的街上,滿心歡喜。其實遇上蘇泊的機會不多,也不總是他出來拿牛奶,田小愛就站在門口望呀等呀,邁不開步子。有很優(yōu)美的鋼琴聲從房間飄出來,一整天縈繞在她的耳畔,怎么都散不開。
夜里,田小愛對著鏡子看自己,她是那種瘦骨伶仃干干巴巴的女生,身體藏在寬大的帆布衣服里,根本沒有曲線可言,而且,她書念得并不太好。蘇泊,是音樂學院的高材生,主修鋼琴。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是一尺一寸,是隔山隔水。
一張電影票,田小愛攥了許多天才遞給蘇泊。蘇泊到底還是來了。他買了一份大包的爆米花,田小愛緊緊地抱在懷里,好像那是他送的花束。是的,爆米花也是花。他們第一次約會,蘇泊就牽了田小愛的手。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他也沒有松開,他們在橘黃色的路燈下行走,影子拉得很長。田小愛的腦袋暈成了糨糊,她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是拼了全力,握著他的手。
那以后,蘇泊就再不出來拿牛奶了。再后來,即使把蘇泊攔在路上,他也是淡淡的。田小愛明白了,那次的牽手不算什么,像蘇泊那樣耀眼的男孩,怎么會真的喜歡上她呢?
包裹住傷口,也許它會變成珍珠
再過些日子,蘇泊的身邊出現(xiàn)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像水蜜桃一樣嬌艷鮮嫩。蘇泊說,她叫莉,學跳舞的女孩。田小愛看見莉和蘇泊在十字路口擁抱,莉的愛那么張揚自如,沒有半點掩飾。田小愛遠遠地看著,眼淚就濕了臉。
田小愛22歲的生日,請?zhí)K泊看的電影是《春光乍泄》。整個電影,田小愛都看得很憂傷,她只記得了一句臺詞:當我站在瀑布前,覺得非常難過,我總覺得,應(yīng)該是兩個人站在這里。
是的,她也想看日出的時候和他一起,看落日的時候和他一起,去超市去上班都和他一起。但她永遠只有一個人,孤獨而憂傷。
有一天,莉來找蘇泊,蘇泊正好沒來酒店彈琴。莉說,田小愛,我要和蘇泊分手。
莉愛上了別人,她一向是張揚的女孩,不會掩飾也不會隱藏。于她來說,愛上一個人和放棄一個人,都是很簡單的事。
田小愛看著莉穿過長長的走廊時,突然奔跑過去,她說,我可以抱抱你嗎?她從來沒有抱過蘇泊,她便想抱抱蘇泊抱過的女人。
蘇泊的情緒低迷了許久,但對于田小愛來說,那是最幸福的一段時間。他喝酒,絮叨,甚至沖著田小愛發(fā)脾氣。她只是安靜地陪伴著他,為他擦拭,不讓他摔倒,不讓他睡在大街上。
有好幾次,他不要她管他,推搡的時候,她的身體受了傷??伤X得,那些傷,她能把它們裹住,像蚌一樣,使它們在她的心里變成圓潤的珍珠,不再刺傷她柔軟的心。
愛情需要門當戶對
蘇泊漸漸好轉(zhuǎn),他變得有些依賴田小愛。知道田小愛喜歡看電影,他常常帶她去,還會買大份的爆米花。他教田小愛騎單車,教她切牛排,教她彈鋼琴,他的手輕輕地蓋在她的手上,她的身體就哆嗦地開出花來。
他第一次把田小愛帶到他的世界中去,她努力地融進他的圈子,小心翼翼又手足無措。廣告牌上的字她念錯了,去聽音樂會她說不出個究竟,聽他的朋友冒出一句英文,她只能不解地望著他……她除了為他煲湯,好像再也不能為他做什么了。有一次,他的朋友問她學什么、在哪里工作的時候,蘇泊的臉上就有幾分尷尬,她看出來了。
田小愛24歲的生日,他們看的電影是《功夫》,電影里有人說:不記得也好,忘卻也是一種幸福。
第二天,她去找周寶年,她說,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蘇泊來的時候,田小愛讓周寶年抱住她,她的眼前晃蕩得厲害。蘇泊冷冷地說,還好,我并沒有愛上你。
田小愛聽著聽著,就心疼得直不起腰來。她是真的決定放下蘇泊了,她放下,不是不愛,而是更愛,她只想在最恰當?shù)臅r候讓彼此記住最美好的時光。
她想,只要她再努力,蘇泊一定會說愛她,甚至會娶她??伤仓?,他在愛與不愛之間進退維谷,猶豫不決,她不是他想要的那種女孩,也許現(xiàn)在他接受了她,那么以后他會后悔。他們的愛情,門不當戶不對,她不能肆無忌憚地只想著得到他,而忘記了他的欲求。至少,他們曾經(jīng)有過美好的時光,他再想起她來,內(nèi)心應(yīng)該是溫暖的吧。
《花樣年華》上映的時候,她一個人去看了。那么綿長的情節(jié)里,她只記得一句:如果,我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
她在那句話里,潸然淚下。原來,放棄比愛更難,更疼。但是,她別無選擇。
(馬樹強摘自《女士》2008年第7期 圖/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