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如何鬧女足

張　衛(wèi)

法國教練伊麗莎白的到來，沒有給中國女足帶來上下都期待的勝利，反而在訓練管理中引發(fā)一連串與中方管理人員愈演愈烈的紛爭。其中無論孰是孰非，職業(yè)與否，卻都是將女足一步步推入更加絕望的處境

3月10日晨，葡萄牙阿爾法瑪爾酒店后面，沉睡了一夜的大西洋緩緩退潮，剛剛露出的沙灘上一串腳印向遠方延伸，中國女足領(lǐng)隊張建強還在奔跑，初升曙光把他鼻翼兩側(cè)滲出的汗滴鍍成金黃。

和張建強一樣享受著大西洋畔晨光的還有伊麗莎白，她正坐在酒店0層大廳里上網(wǎng)，這里是海灘晨練者回房的必經(jīng)之地。揮灑汗水釋放壓抑的中國男人，同在網(wǎng)上獵取信息繼續(xù)戰(zhàn)斗的法國女人不期而遇，兩人卻不再說話，哪怕點頭示意這類最起碼的禮貌都省略了。

一個多月以來，中國女足接連打開了“六扇門”，最終主帥與領(lǐng)隊這對玫瑰將相勢同水火，形同陌路。

“早到門”

1月29日晚，渤海灣畔，國家體育總局秦皇島訓練基地某會議室內(nèi)燈火通明，偌大空間只有三個人——中國女足主帥伊麗莎白眉頭緊蹙，領(lǐng)隊張建強面色嚴肅，翻譯文莉低眉垂目一言不發(fā)。

其時，剛開始農(nóng)歷豬年的最后一期集訓。在中國女足集訓日志里，伊麗莎白當日與張建強就兩件事交換意見。法國人想讓親戚2月2日來秦皇島，且必須與球隊住在一起，但依照奧運備戰(zhàn)隊伍的集訓規(guī)定，任何無關(guān)人員不得與隊伍同吃住。張建強堅決說“不”！

第二件事，是關(guān)于是否允許退役隊員張歐影參加國家隊集訓。

此前黃埔集訓時，張建強曾與伊麗莎白就老將問題溝通過，認為“從有利于隊伍團結(jié)又能夠在隊里起到表率作用的角度，個別老隊員肯定是隊伍非常需要的”，但包括中方教練組在內(nèi)的中方管理層認為符合此條件的只有浦瑋、韓文霞兩人，張歐影從身體條件和技戰(zhàn)術(shù)能力已經(jīng)不具備這個條件，不在此列。

“張歐影今年33歲，2006年正式跟河北省體育局提交退役報告并獲批準，但由于多曼斯基堅持的原因，2007年再次回歸國家隊，并代表國家隊參加了07世界杯。作為替補只出場了10分鐘，作用微乎其微，且有不利于球隊團結(jié)的行為出現(xiàn)。07女足世界杯后便與一美國人結(jié)婚并赴美居留?！?/p>

張建強堅持認為中方比伊麗莎白更了解張歐影，而伊麗莎白卻在秦皇島再次提出這個問題，而且先斬后奏。

“我已經(jīng)通過電郵通知了張歐影到秦皇島報到，明天她就過來了，你看著辦吧！”伊麗莎白告知性的決定讓張建強有些無奈，秦皇島集訓只有6天，接下來的東亞四強賽以及出訪葡萄牙阿爾加夫杯的報名工作已經(jīng)完成，張歐影就算是歸隊也將無法出征這些賽事。張建強建議伊麗莎白，“在阿爾加夫杯后集訓時再招張歐影入隊不遲，現(xiàn)在讓張歐影來太早了，也沒有多大意義?！?/p>

伊麗莎白怒沖沖讓翻譯告訴張建強，隊伍訓練比賽及隊員的確定應由她負責任，中方是在干涉她的權(quán)力。次日，張歐影如期抵達秦皇島，但“早到”卻未獲留用，當天下午即返回老家張家口。

1月31日，伊麗莎白連續(xù)找隊員談話，要求隊員“肯定法國教練組的水平和訓練效果”，并把“我想讓張歐影歸隊，但領(lǐng)隊張(建強)不同意”“你們喜歡張歐影嗎？”等問題拋給隊員，為張歐影回歸提前蓄勢。正月初三(2月9日)傍晚，中國女足在重慶永川集訓備戰(zhàn)東亞四強賽首日，張歐影按著主帥伊麗莎白指示歸隊。

“火鍋門”

2月10日，永川文理學院足球訓練場。中國女足下午進行訓練之前，隊員之間眉飛色舞地傳著一個消息：“聽說永川當?shù)仄髽I(yè)宴請咱們，晚上全隊一起去吃火鍋。”正是隊伍在永川集訓第一天，隊員還懷揣著過年的味道，重慶火鍋的誘惑讓大家很開心。

回到下榻酒店，隊員迅速洗澡換衣，在規(guī)定的集合時間之前，已經(jīng)有半數(shù)球員來到樓下?？杉蠒r間已過，還有一半人沒齊。大家正感疑惑時，電梯打開，一名隊員從樓上下來，“我們那一半人被伊麗莎白扣在12樓，不讓下來。她不同意今晚吃火鍋，讓我通知大家上樓，在酒店內(nèi)吃晚飯?！?/p>

張建強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由于火鍋早已經(jīng)訂好，球隊在當天中午已通知酒店“不必準備中國隊當日晚餐”，即便此時不讓姑娘們?nèi)コ曰疱?，酒店也不可能短時間內(nèi)安排好30多個人的自助晚餐。他轉(zhuǎn)身上樓，找伊麗莎白交涉。

伊麗莎白態(tài)度依然堅決，所用的手段也和往常一樣——以往每當她想提出讓中方很難接受的要求時，“比賽需要”是最好的理由。“吃火鍋可以，但絕對不能是今天。因為明天我要安排球隊進行一場熱身賽，我擔心比賽前吃火鍋會讓隊員吃壞肚子，影響到熱身效果。明天比賽后或者是后天吃火鍋都可以?！?/p>

但這伊麗莎白的“比賽需要”沒能奏效。張建強禮節(jié)性地跟伊麗莎白解釋了“酒店沒準備自助晚餐”，隨即召集剩下被伊困住的球員，“立即下樓”。那夜，隊員中有人歡呼“張部長好帥，領(lǐng)隊萬歲！”伊麗莎白和另三名法國教練當晚沒去吃火鍋。

“遲到門”

2月11日上午10點05分，永川中國女足駐地酒店前，一輛大巴車關(guān)上車門，緩慢駛向訓練場。車上的姑娘們表情迥異，有的緊閉雙唇不發(fā)一言，有的眼望窗外目光迷離，但更多人面露歡顏，就像憋悶許久的哮喘病人吐出了一口濃痰，她們從里到外表現(xiàn)出一種暢快。這些神情歡快的姑娘在1分鐘前，表達了一個統(tǒng)一的聲音：“不等她了，開車吧！”

張建強坐在前排，依然臉色鐵青，緊繃的嘴角還較著勁。這時間離既定發(fā)車時間10點整已經(jīng)晚了5分鐘，這個山東漢子認為之前十數(shù)次法國人遲到后連句“SORRY”都不說的行為，是對中國人的一種怠慢：“七十幾天集訓期，竟然遲到了20多次，這算什么職業(yè)教練！”不過，領(lǐng)隊知道，伊麗莎白不會因為被大巴車甩下而變成職業(yè)教練，所有的事情只不過才剛剛開始。

果然，伊麗莎白來到賽場后對張建強表達強烈不滿，并向領(lǐng)隊甩下一句硬話：“等著瞧，看隊里誰說了算。”而張建強的回答也不客氣：“集體利益說了算！”

當晚，伊麗莎白開始以單獨談話為由，謀求部分球員對自己的支持。次日上午，伊麗莎白臨時改變了原訂訓練計劃，把全體球員集中到力量房開會，但包括領(lǐng)隊在內(nèi)的所有中方管理人員、隊醫(yī)、乃至中方教練組成員均被摒除在會議之外，甚至連來自外交部擁有官方背景的翻譯文莉也被排除，只留下另一名與伊麗莎白關(guān)系較近四川籍翻譯小范在場。

沒有中方管理人員在場，伊麗莎白開始給隊員洗腦，她要求隊員必須要支持她，并且聽從她的安排，并直接提出“在我和張(建強)之間，你們只能選一個人支持”。

“座位門”

2月18日晚，永川冬雨如織，料峭春寒中竟有3萬多名觀眾前來永川體育中心，鋪天蓋地的加油聲祝愿著中國女足能在東亞四強賽首戰(zhàn)中擊敗韓國。

入場儀式一結(jié)束，守門員教練哈威突然從教練席旁徑直趕奔看臺區(qū)，且再沒返回教練席。后來哈威自己說，“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中國隊的休息室里觀看的比賽”。

伊麗莎白對外解釋“不讓哈威上教練席的原因在中方”“這是中方教練組來決定誰坐在教練席上，我尊重他們的決定。但我個人覺得，助理教練(王海鳴)留在場上會更好一些，畢竟他更熟悉亞洲球隊，也會給我一些建議。我們只能有7個人留在場上，還必須要有一名翻譯，所以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如果有8個座位的話那當然沒問題?！?/p>

其實，教練席上7個座位并不算少，但伊麗莎白堅持中法人數(shù)“必須3比3”。在和韓國女足的比賽中，中國女足的這7個教練座位上分別坐著伊麗莎白、領(lǐng)隊張健強、助理教練弗雷德、王海鳴、理療師特瑞、隊醫(yī)孟兆金和翻譯小范。哈威的座位被法國理療師特里占據(jù)，就是源于伊麗莎白“除了翻譯外，教練席上必須3個中國人和3個法國人”的“平衡理論”。但她拒絕解釋“中法3比3的理論基礎(chǔ)是什么”，只是說，“比賽中必須要保證隊醫(yī)和理療師同時在場上?！?/p>

“座位門”發(fā)生之前，哈威曾與法國體能教練菲利普發(fā)生過沖突。一次在場邊訓練時，哈威誤以為菲利普在沖著自己的守門員喊叫，于是上前沖著法國人怒吼，最后搞清楚是誤會后，哈威誠懇地向菲利普道歉，但法國人卻拒絕握手，并怒斥哈威：“以后不要跟我說話……”這段恩怨之后，本該坐在教練席上的哈威又被伊麗莎白驅(qū)逐到看臺，中法管理人員的恩怨進一步激化。

“行程門”

2月28日晚，德國弗賴堡DORINT酒店1層樓道里，伊麗莎白憤怒的咆哮聲讓許多正在收拾行李的中國隊員感到震驚。

一些膽大些的球員往樓道里觀望，法國人的咆哮在繼續(xù)，她對國家隊管理員黃中華怒吼：“為什么要把出發(fā)的時間定得這么早？你們中國人到底要干什么？”

28日與德國隊比賽結(jié)束后，中國隊29日凌晨4點就要起床從弗賴堡啟程坐大巴趕赴法蘭克福，并輾轉(zhuǎn)里斯本再轉(zhuǎn)機到法羅，伊麗莎白以起床太早為由訓斥黃中華工作不力。

中方對于伊麗莎白的指責感到震驚，甚至無語。早在重慶參加東亞四強賽期間，中方就將此次歐洲拉練行程傳給伊麗莎白，為防止球隊太累，中方特別安排在28日比賽后滯留德國休整一天，3月1日再從德國啟程趕赴葡萄牙。不過，伊麗莎白卻否決這個寬松的行程，要求中方必須訂29日就趕赴葡萄牙的機票。這才有了這個凌晨4點起床的行程安排。

3月3日晚9點，足協(xié)副主席楊一民抵達阿爾加夫后召開首次隊會，號召“全隊將士團結(jié)起來，珍惜阿爾加夫杯練兵機會，努力完成備戰(zhàn)”。沒想到話音剛落，伊麗莎白就接茬說：“我很不理解剛才楊主席所說的團結(jié)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們幾個法國的教練在一起非常團結(jié)，是很好的團隊！但很可惜，中方并不是這個樣子，我沒有感覺到他們在全力配合我們工作。有些實情，我認為有必要讓隊員們也知道，比如從德國到葡萄牙的行程問題，根本就沒有按著我的要求辦理，完全是中方自己做的，這樣的工作方式怎么能叫團結(jié)呢……”

次日，伊麗莎白又主動向媒體爆料，指責中方擅自篡改她所訂好的行程。

“指責門”

3月9日中午，阿爾法瑪爾酒店234房間，早晨剛剛接到父親過世的噩耗，讓楊一民悲痛不已，但痛哭后他仍守在了女足陣地。此時伊麗莎白也再次找到楊一民，提出“罷黜領(lǐng)隊張建強”。

法國人態(tài)度相當堅定：“要么我走，要么張(建強)走。即使執(zhí)行領(lǐng)隊也不能讓張(建強)擔任”。雖然楊一民希望雙方冰釋前嫌，聯(lián)手實現(xiàn)奧運會備戰(zhàn)，但伊麗莎白的回應更強硬：“歷史不是黑板上的粉筆字，發(fā)生了就擦不去?！?/p>

這已經(jīng)是伊麗莎白第N次指責張建強，此前一天，她曾“勇敢”捏造了“賣國賊”的罪名，安在張建強的身上。那是8日上午訓練前，伊麗莎白給全隊訓話說：“我知道你們的領(lǐng)隊不讓你們好好比賽，如果誰比賽表現(xiàn)好就要懲罰誰。你們可以捫心自問，比賽真的盡全力了嗎？”甚至，面對中國記者采訪時，伊麗莎白仍舊指責“張建強幕后操縱球員不努力比賽”，只是她不肯亮出證據(jù)也不肯透露消息源。

每天伊麗莎白都指責張建強，而每場賽后均指責球員。0比3日本、0比2德國，阿爾加夫0比4美國、1比3挪威，0比2意大利，至截稿時，中國隊征戰(zhàn)阿爾加夫全敗。從2月24日至今率隊出現(xiàn)5連敗后，伊麗莎白拒不承擔責任，每場賽后均把責任推給球員。以最近中挪賽后為例，伊麗莎白說：“第一個球是右邊后衛(wèi)江帥出現(xiàn)漏洞，第三個球賴中后衛(wèi)王坤。我之前要求王坤得球后要一腳球傳給前鋒，但她沒做到。所以，輸給挪威一是隊員技術(shù)差，二是隊員執(zhí)行能力差，并非我指揮問題?！?/p>

中國女足將相之間、將帥之間在相互指責，節(jié)節(jié)敗退也讓球員之間的指責叢生。在阿爾加夫首戰(zhàn)0比4慘敗美國后，便有網(wǎng)絡載文指出，隊內(nèi)某鋒線球員指責“某中場球員將有利于進攻的球處理成回傳球。某主力后衛(wèi)球員不用心，連美國隊后衛(wèi)都可以輕松射門”。隨后，伊麗莎白竟真調(diào)整了主力，李潔、謝彩霞幾名老將被“廢”，原屬李潔的隊長袖標則帶到韓端臂上。李潔被指責中傷后，又被伊莎棄用，引發(fā)球迷極大不滿。而已有好幾位參加世界杯的主力球員態(tài)度一致地表示——下期集訓如果伊麗莎白不走，她們將選擇離開中國女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