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庚辰等
編者按:
近年來,許多地方舉辦雜文作家作品研討會,這種方式很好,作家們在一起切磋雜文創(chuàng)作,不僅能夠使被研討的作家更了解自己的創(chuàng)作優(yōu)長和不足,同時,對參會的所有作家作者而言,無疑也是一次學習與借鑒的機會。當前正值雜文創(chuàng)作發(fā)展與停滯的膠著狀,新舊創(chuàng)作方法的交替期,通過研討有可能擴大雜文創(chuàng)作題材并豐富雜文創(chuàng)作風格,從而讓更多雜文作家形成各自的藝術個性。4月9日,部分雜文作家聚會研討朱鐵志的雜文創(chuàng)作,現將《北京日報》刊載的研討會部分發(fā)言摘要轉載如下。
“砭錮弊常取類型”李庚辰
讀朱鐵志的雜文。眼前會浮現活靈活現的各種形象,這些典型形象或作為針砭的靶標,或作為戟刺的攻手,總能使他的雜文寓形象和情理于一爐,融政論和文藝于一體,顯現出鮮明的文學品位。
朱鐵志雜文的形象性之一表現在他議論說理時總刻意“立像以盡意”。他常用最簡潔的速寫筆法,三言兩語勾勒出某種具象,以烘云托月闡釋他要講的理念。如在《顛倒》一文中,他由一幅一群男女“以首代足”顛倒身體行走在大街上的畫作為由頭,取此以“立像”,講述了現實生活中發(fā)生在我們身邊的許許多多顛倒現象,諸如“光明正大的事,要偷偷摸摸地干;名正言順的事,要鬼鬼祟祟地干;青天白日的事,要夜深人靜去干;無私奉獻的事,要付勞務費去干;相反,鼠竊狗偷的事,要大張旗鼓去干;狼心狗肺的事,要心安理得去干;喪盡天良的事,要念著圣經去干”等等。這些是非顛倒、以非為是、以丑為美、以善為惡、以惡為善的怪現象,都是對正確的理念和行為的顛倒。顛倒是可怕的。作者進而指出:“可怕的不僅在于顛倒的存在,更在于不愿承認它,不敢正視它,不許議論它,那才叫真正的沒有希望。”在這里,“立像”是為了構建一幅幫人辨明是非的“是非圖”,或者說,是為了創(chuàng)造話語情景,以此作為鋪墊以生發(fā)議論托物言志,它與魯迅先生在“五四”前后批判國粹派將文化糟粕當作國寶時說的“紅腫之處,艷若桃花;潰爛之時,美如乳酪”,可謂匠心略同,一脈相承。
形象思維與哲學思辨的融合徐懷謙
朱鐵志雜文的優(yōu)點我想是顯而易見的,正如他自己所說,“多年的哲學訓練和文學愛好,畢竟使我比純文學出身的朋友多了一點辯證色彩,又比純哲學出身的朋友多了一點形象思維?!边@就是他的兩個長處:形象思維與哲學思辨。他的形象思維在其小人物系列中有集中體現,一是人物形象生動,二是語言鮮活生動。如《小COOL》:“吸煙不夠酷,吸毒才夠酷;結婚不夠酷,同居才夠酷;有文化而溫文爾雅不夠酷,有文化而滿口臟話才夠酷?!薄杜≠Y》:“不在寫字樓,就在星巴克;不在星巴克,就在去星巴克的路上?!蔽腋粗氐倪€是他的哲學思辨??此碾s文,條分縷析,一二三四,邏輯性強,闡述道理必讓你心服口服,指斥謬論不駁得對方體無完膚決不罷休。正是因為這樣的特點,他的雜文與流行的時評不同,有著久遠的生命力。比如,他的貼近現實的《與阿Q局長書》、《話說官員保質期》、《老鼠的口味》、《變味兒的能人》、《愛心的級別》和《屋頂上的山羊》、《孤獨的斯賓諾莎》、《馬克思的悲哀》等哲理雜文,都不會因為時光的流逝而過時。
朱鐵志雜文為何受歡迎李下
朱鐵志的雜文為什么甚受歡迎呢?我想,有這樣幾個原因。
一、他敢于碰硬,不回避社會上出現的重大思想政治話題。對官員各種各樣的腐敗,對國民劣根性的種種丑陋表現,朱鐵志筆下毫不留情。
二、他觸覺敏銳,善于觀察生活,發(fā)現問題。這個“善于發(fā)現”,既包括對新出現的問題的捕捉和解剖,也包括對常人習焉不察的慣性思維的撥亂反正。最為有趣的是他去年寫的一篇《如果我死……》引發(fā)的討論。他說,如果我不得不死于癌癥,不要做無望的救治,不要寫什么生平事跡之類的東西,不舉辦什么追悼會、告別會、追思會,不購買高價骨灰盒,不訂購墓碑、墓地。他的這種對死亡徹底哲學化的認識和文學式的表現,對中國人重新認識死亡、處置死亡有極大的啟迪意義,對那些借機爭些面子的,借機大搞腐敗斂財的,也是一次當頭棒喝。
三、他能與讀者平等地討論問題。放低身段,尊重讀者,常常把自己擺進去,像是與老朋友促膝談心,娓娓道來。在《變“自戀”為“自我實現”》一文中,輕聲細語地把年輕人從“自戀”引向“自我實現”。他為了拉近跟讀者的距離,還把自己的成長歷史和盤托出,以自己的心路歷程作為一個活標本。供讀者參考。
四、他有強烈的文體創(chuàng)新意識。他的雜文,有時寫成書信,有時寫成散文,有的像白描小說。這種臧否人物的漫畫式寫法,引起強烈反響。還應指出的是,朱鐵志的幽默和反諷也為他的雜文增色不少?!靶∪宋锵盗小笔撬挠哪P法的典型體現。
“小人物”映照“大社會”張心陽
朱鐵志是多產優(yōu)質的雜文家,其中的“小人物系列雜文”在中國當代雜文創(chuàng)作中的個性化地位是始終突出的。它是一種成功的構思和創(chuàng)作,也是對中國雜文創(chuàng)作方式的有益探索和嘗試。
在古今中外優(yōu)秀文學作品中,大凡能夠產生社會和歷史影響的大都是小人物,最為典型的如魯迅筆下的阿Q、孔乙己,《儒林外史》中的范進,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等。其根本原因,就如十八世紀法國著名文藝批評家丹納所說的:“無論什么時代,理想的作品必然是現實生活的縮影?!毙∪宋锸菢嫵烧麄€社會的最基本元素,能夠真正反映社會現實生活的也只能依靠小人物的生存方式。而通過小人物所展現出來的則不僅僅是他們的思想品質、思維習慣,而是整個社會的生活態(tài)度和精神境界。它可以闡述一個時代的精神風貌和人們的生存質量。雜文是文學的一支,既具有政論性,又具有形象性和文學性,雜文創(chuàng)作當然完全可以用“小人物”來反映時代特征、人的精神面貌,乃至民族性。這個道理,其實鐵志也認識到了,他在其文集“后記”中說道:“雜文不僅可以走議論的路子,也可以走描寫的路子;不僅可以以論理見長,也可以通過白描等傳統(tǒng)手法塑造典型形象?!钡拇_,胡適筆下的差不多先生,既是用雜文成功塑造的一個“小人物”,也正是通過這個“小人物”給這個世界留下了一個如同阿Q一樣的極富個性化的符號,成為民族性中“不講認真”的代名詞。
用雜文塑造典型王乾榮
朱鐵志的“小人物系列雜文”,創(chuàng)造性地繼承了魯迅的“砭錮弊常取類型”筆法。每一篇雜文,都寫了某一類人物,諸如小款、小馬屁精、小會蟲兒、小秘書、小“大人物”……真是林子大了,什么“小鳥兒”都有。他寫的是社會百態(tài)人生,而對每一類“小人物”,都用傳神可感的生動描繪,做了剖骨見髓的透析,展現了人物的典型言行。
魯迅以“互見”法,運用多篇雜文的片段,“合塑”一種人物類型。如“可以當做普通名詞讀”的“叭兒狗”、“二丑”、“西崽”、“革命小販”等等;鐵志則是一篇文章塑造一種類型,這“類型”,是同樣“可以當做普通名詞讀”的。能“當做普通名詞讀”,即說明它具有代表性和普遍性。是能夠揭示一定階層、一定圈子人物性格本質的藝術形象。“小人物系列雜文”多用形象和場面“說話”。而形象和場面又與間或插入的精確議論有機融合,本質上、骨子里仍然體現著凝練的“論說”風格,即體現了雜文的鮮明特質。它的每一句議論,幾乎都是一個高度濃縮的命題。實際上鐵志的描述,也是議論,比如《小蜜》一文說:“別以為誰都能當小蜜,沒點兒本錢還真干不了這行。如今的小蜜,不是光有點兒長相,有點兒青春就行的……領導身邊的小蜜,有與其他領導溝通感情的潤滑作用;大款身邊的小蜜,有與其他大款聯絡生意的經營作用?!边@是描述吧。但理在其中。說的雖是慣常現象,但高度濃縮,三言兩語,借題發(fā)揮,往往道破問題的實質,意味深長,耐人咀嚼,令讀者深切地體味出世相世態(tài),乃至反躬自省。
(原載2008年4月28日《北京日報》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