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簡介:胡志勇,男,筆名馬九器,咬著“文革”的尾巴降生,吃著改革開放的小米長大?,F為西安某都市報評論部編輯。時常用言不由衷、人格分裂的時評豆腐渣謀稻粱,不時用實話實說、人格完備的網絡隨筆銅豌豆寫我心。一半是無影無蹤又無處不在的體制枷鎖,一半是或隱或現不絕于心的理想主義書生意氣,好在有顆平常心,方雖有人格分裂之苦,但無精神分裂之虞。
我的雜文觀:曲徑通幽、曲筆春秋又內含“殺氣”(憤怒、激越、尖銳、逼人之氣),這是雜文的一大傳統,“殺氣”應當繼承,沒有這點氣,雜文不過一圍棋盤上無眼的死棋;但“曲筆”當與時俱進,在一個普世價值觀必將潤澤國民的國家和時代,“直言”應大行其道。倘若“殺氣”之魂依托“直言”之體,再穿上層出不窮、奧妙無窮的語言藝術之外衣,新時期的雜文魅力之于讀者,儼然李小龍之于影迷。
俗話說的好,“誰人背后不罵人,誰人背后不被罵”,人無完人,自古以來,掌握權力的官員,少不了被人說三道四、指桑罵槐,一些領導挨罵后,怒不可遏,比如那個周厲王,有的是辦法讓罵他的人吃不了兜著走,目的是達到了:人人都成了啞巴,見面也只能“道路以目”,可結果呢?不出三年,他就被趕下臺流放了;有的領導即使挨罵,也常常能冷靜地從“罵”中取長補短,比如魏征常年犯顏直上,就算唐太宗氣得吹胡子瞪眼,終究還是能察納雅言。
一個官員領導如何對待“挨罵”,體現了他的政治道德水平。
從去年到今年,全國陸陸續(xù)續(xù)發(fā)生了一系列“官員領導挨罵”的新聞,遠的如重慶的“彭水詩案”、山西“稷山文案”、海南“儋州網案”,近的如“陜西志丹的短信黃段子案”。除了“彭水詩案”得到善終外,其余都以“罵人者被嚴懲”而告終。
我不知道前述動輒對“罵領導者”舉起誹謗大棒的官員領導們是否博覽群書、是否讀史,想來作為為官一方的政治精英,不從浩瀚的歷史里獲取安邦惠民的從政規(guī)律,不明史知興替正衣冠,說不過去吧!
春秋戰(zhàn)國時,鄭國有國人聚集議論政府的“鄉(xiāng)?!?,大概是百姓言辭犀利毫不留情,所以有官員惱羞成怒要關閉“鄉(xiāng)?!?。鄭國丞相子產知道后是這么看這件事情的:“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決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狈g成經典白話文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聽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子產先生的政治道德很有現代味兒,作為一個公權掌握者,權力來自于人民,自然要接受人民的監(jiān)督,無論這種批評辱罵有沒有道理和根據,它更多是一種情緒的宣泄和意見表達渠道不暢通后的另類表達。其實,出現這類表達本身也多少說明“挨罵者”自身的不足,想一想,為什么沒有人拿包拯、海瑞惡搞,沒有人拿焦裕祿、孔繁森、任長霞編段子?屢屢成為惡搞或編段子看笑話對象的領導官員,別惱羞成怒下“誹謗罪”的定論,先拿自己比對一下那些受人敬重的領導楷模才是。
還有一段更絕的“挨罵”?!霸谶@件事情上,杰斐遜(總統)使用的語言,是冷酷無情、一心一意保全自己權柄的一個暴君的語言。野心是他的罪惡,他也將因此受到懲罰。陰謀是他的愛好,但陰謀也將打亂他的計劃和奪去他的權力。他為政腐化墮落,他的應受譴責的行為將使他名譽掃地和被人辱罵……”這段罵詞夠狠吧,這是兩百多年前美國人罵當時總統杰斐遜的話。即便如此,杰斐遜強忍怒氣依然說:“他們選中了我來擔任這一榮譽的角色(總統),同時又以世上任何國家前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這種兇惡方式來攻擊我。我將保護他們造謠與誹謗的權利,而且我仍將珍視這一權利的繼續(xù)維持……”杰斐遜對“挨罵”的容忍態(tài)度讓人感到軟弱,不過他的一句話大概會讓人完全改變看法——“如果一個政府在批評面前站不起來,就該倒臺”。
無論是子產還是杰斐遜,他們對待“挨罵”的本質,不僅僅是一種道德修養(yǎng),更道出了一種政治規(guī)律——權力和監(jiān)督之間如何實現一種平衡。作為官員領導,他必然是一位公眾人物,他被賦予了掌握公權的特權,而權力是一柄天然的雙刃劍,要遏制劍的惡刃,必然要在“受監(jiān)督批評”層面讓渡相當的權利,以此達到公權不偏不倚的平衡。
其實,官員領導要想少挨罵直至不挨罵并不難,無非是做人從政常記百姓之苦、牢記法律之嚴、永記權力之源。那些動輒對“挨罵”大發(fā)雷霆,對罵人者舉起狼牙棒的官員領導,顯然外表披著西裝革履的現代外衣,骨子里卻彌漫著封建時代“官老爺”的腐尸味。
插圖 / 蔡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