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須給孩子道歉

周寶忠

今天是小明10周歲生日，又是雙休日，媽媽梁虹打算給兒子包頓肉餡餃子，以示慶賀。她知道，兒子已經(jīng)半年多沒嘗到肉的滋味了。

梁虹是個下崗女工。一年前，丈夫病故，為治病，不光家徒四壁，還欠了一屁股債。為了生計，她在農(nóng)貿(mào)市場一角擺了個小攤，賣些針頭線腦背心褲衩之類，一天賺個10塊20塊的，勉強維持生活。

時近11點，小明做完作業(yè)，興高采烈地來找媽媽。因為媽媽昨晚已經(jīng)許諾，今天要給他包肉餡的餃子吃。

前面不遠(yuǎn)就是賣肉的攤位。媽媽見小明來了，掏了半天才掏出5塊錢交給小明，這是她半天才賺得的。她對小明說道：“媽媽在這里多守會兒，你自己去買肉吧，要肥的，你回來咱就回家包餃子！”

小明是個非常懂事的孩子，家庭的磨難使他過早地成熟了。他能體諒媽媽的難處，如今物價猛漲，豬肉已漲到十三四塊錢一斤。他知道這點兒錢買不了多少肉，但還是接了錢，興沖沖地跑了。

來到肉攤前，小明不懂大人們買東西走走看看、討價還價的學(xué)問，上來就買。

賣肉的姓賀，人稱“賀狠子”，排行老大，又叫賀老大。這家伙一臉的橫肉，長得就像廟堂里的惡鬼。

今天的肉價是13塊錢1斤，賀老大一見小明遞給他5塊錢，一臉的驚詫，說道：“嗬！就這點錢值得下刀嗎？不賣不賣！”

小明直瞪瞪地看著他，幾乎是央求道：“叔叔，我就這點錢，你就賣一小塊肉給我吧……”賀老大搖搖頭，十分不情愿地割了一小塊肉，稱也沒稱，往案板上一扔道：“去去去，拿這點錢就想來買肉，以后少來丟人現(xiàn)眼！”

小明拿了肉放下錢，眼淚差點滾了出來。剛要走，忽然發(fā)現(xiàn)腳下不遠(yuǎn)處有一塊脊骨肉，上面沾了許多土，顯然是被買肉的人踩踏的。小明撿了起來，心里想，回家洗洗不是照樣可以吃嗎？

沒想到小明剛走兩步，被賀老大喊住了：“哎———，小兔崽子，回來！咋偷我的肉？”

小明感到很委屈，回身爭辯道：“誰偷你的肉了？我是地上撿的！”

“撿的？胡說！我這是扔了喂狗的！”

賀老大見這個窮孩子敢頂他，氣兒更是不打一處來，伸手“啪”的就給了小明一個大耳刮子。

這一耳刮子實在是太狠了，小明被打倒在地，鮮血頓時從嘴角里流了出來。小明疼得哇哇大哭起來。

附近的人見賀老大動手打傷了孩子，個個憤憤不平，有的當(dāng)眾指責(zé)賀老大打孩子不對，有的俯身過來安慰孩子……頓時肉攤前圍了許多人。

小明的哭聲驚動了不遠(yuǎn)處的梁虹。她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對身邊擺攤的姐妹交待了幾句，便跑了過來。

一見孩子被打成這樣，當(dāng)媽媽的心頓時如刀割一般！孩子的嘴在流血，當(dāng)媽媽的心在流血！小明從小在窮苦中長大，跟著自己遭受了多少磨難，吃了多少苦頭，自己深感對不起孩子，何曾打過他一巴掌？如今……梁虹猛撲上去，一把扶起小明，問道：“明明，你這是怎么了？誰打的你？”

一見媽媽來了，小明一下子撲進了媽媽的懷里，放聲大哭起來：“媽媽———媽媽呀———”

小明那瘦小的肩頭在媽媽的懷里劇烈地顫抖著，嘴里的鮮血在流淌，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如一記記重錘，一下下猛烈地撞擊著母親的心！梁虹心痛得直哆嗦，“霍”地一下子站起身來，一把抓住了賀老大的襖領(lǐng)子，質(zhì)問道：“你、你憑什么打我的孩子？要是你的孩子，你也下得了這個毒手？！”

賀老大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狡辯道：“他偷了我喂狗的肉，我就打他！”

梁虹見賀老大打了人不但不認(rèn)錯，還這樣污辱自己的孩子，更是怒火滿腔，高聲斥道：“你胡說！去，快給我的孩子賠禮道歉，不然咱沒完！”

賀老大壓根兒就沒把眼前這個窮女人放在眼里?！皢燕馈绷艘宦暤溃骸昂?！你沒完咋的？就你這窮光蛋，還能咬下我的卵子來？”

“你！”梁虹氣急，牙一咬，“啪！”抬手就給了賀老大一個大嘴巴子。

豈料，她這一巴掌并沒有打在賀老大的臉上，而是打在了一個壯漢的手上。此人不是別人，他就是賀老大的弟弟賀老二。

賀老二也在這里擺肉攤，人稱“笑面虎”。他見哥哥與人打架，就想過來拉偏手。他接了梁虹打來的巴掌，息事寧人地勸說道：“算了算了，不就打了孩子一下嗎？你也還過手了，兩清！去吧去吧！”說著，動手就來推梁虹。

梁虹早就聽說過賀家二虎的惡名，見賀老二又來橫插一杠子，知道一時難討回公道，于是抱起地上的小明，一字一句地對賀老大道：“姓賀的！你不要以為我們母子好欺負(fù)，這件事，咱沒完！”說罷，便去了市場管理所。

市場管理所的人平時與賀老大稱兄道弟，吃喝不分，誰會為他們孤兒寡母主持公道？推托說打架斗毆屬于社會治安范疇，三言兩語便把他們母子打發(fā)了出來。

出了市場管理所，梁虹回想今天孩子過生日，為買這點肉卻無故遭打的慘景，忍不住傷心地哭了起來。

哭聲再一次引來圍觀的人群。人們聽了她的不幸遭遇后，個個嘆息不已。其中一位老干部模樣的人過來說道：“你們母子別哭了，去派出所告吧！派出所就在前面路口往左拐。眼下國家提倡建設(shè)和諧社會，對社會上的不法惡人，總會有人管的！”

梁虹領(lǐng)著小明來到了派出所。所長老王熱情接待了他們。老王聽完梁虹的不幸遭遇和事情的經(jīng)過后，又摟過小明，仔細(xì)地看了孩子的傷，幫他擦干凈嘴上的血跡。這個已經(jīng)當(dāng)了爺爺?shù)睦纤L被激怒了，他明確地告訴梁虹，這件事他管定了！并讓她留下家庭住址。說完，老所長讓人從超市買來幾袋速凍餃子，送給梁虹，讓她先回家給孩子過生日，他馬上著手處理這件事。梁虹深受感動，再一次哭了起來。

午飯后不久，只見派出所所長老王領(lǐng)著一個人來到了他們家，這人手里還拎著一大塊肉。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賀家老二。

二人進了門，只聽賀老二道：“大妹子，實不知你們家是這種情況。上午我大哥失手打了孩子，深感后悔，特意讓我登門道歉。喏，這是他送你的200塊錢和10斤豬肉，請收下！”

聞聽此言，梁虹的眼淚“刷”一下子就下來了，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王所長安慰道：“梁虹，別哭了。賀老大經(jīng)過我們的批評教育，已經(jīng)認(rèn)識了錯誤，你就原諒了他吧。這些東西你收下……”

梁虹哭得更傷心了，雙肩不停地抖動著。半晌，只見她突然止了哭泣，猛地抬起頭，擦干眼淚，斷然拒絕道：“不，王所長，這錢和肉我不能要！”說著，轉(zhuǎn)身面對賀家老二，兩眼盯住他，一字一句地說：“錢和肉盡管我們很需要，但我們下崗工人也有自己的人格！賀老大為一塊沾滿泥土的骨頭，動手打傷了我的孩子，還污辱他偷竊，難道我們窮人的孩子還不如他家的一只狗？！真是豈有此理！賀老大既然認(rèn)了錯，他為何自己不來道歉？他不要以為用這些錢和肉就能搪塞過去，他錯了！我們?nèi)烁F志不窮，他必須給我的孩子道歉！”

梁虹的聲音雖不算高，卻說得錚錚作響，落地有聲！直震得賀老二驚乍乍地直眨巴眼睛。

派出所所長老王被深深地感動了，不由得再一次打量起這位瘦弱的女工，對她產(chǎn)生了深深的敬意。她如此輕財重理，是在用母親的天性來為孩子討回一個起碼的公道，來維護一個人起碼的尊嚴(yán)！在物欲橫流的今天，這樣的事發(fā)生在一個清苦的下崗女工身上，實在是難能可貴！老王感慨著，嘆息著，決心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維護他們母子的人格尊嚴(yán)！于是，他嚴(yán)肅地對賀老二道：“她說得對！你速去叫你哥哥來，必須當(dāng)面給人家賠禮道歉！還有，他打傷孩子也必須賠償！”

“這……”賀老二面對眼前這個看似柔弱卻又如此剛強的女子，感到有一種被震懾的力量。他什么也沒有多說，灰溜溜地收了錢和肉就要走。

這時，梁虹突然伸手?jǐn)r住了他：“等等！還我的3兩多肉，我是付了5元錢的！”梁虹說得理直氣壯。

賀老二聞聽頓時來了精神，趕緊說道：“咳！大妹子，你這是何苦呢？3兩多肉值得割嗎？這塊肉你就留下吧……”

“不！我就要5塊錢的肉，多一點兒也不要！”梁虹絲毫不含糊。

賀家老二何曾見過如此凜然正氣的女子，對她的所作所為不由得也產(chǎn)生了深深的敬佩之情，利落地割了肉。

回到家后，賀老二將實情告訴了賀老大，勸他親自登門賠禮道歉。賀老大原本想讓老二拿錢和肉去堵嘴，他想，一個窮得過生日只買3兩肉的婦道人家，見了錢和肉，還不是說啥是啥？沒承想……嘿！現(xiàn)在竟還有這種不認(rèn)金錢，專認(rèn)死理兒的傻瓜！他實在無法理解！

無奈，派出所王所長還在那家等著。賀老大不得不硬著頭皮，踏進了那個他十二分不愿進的家門，低下了以往狂妄自大的頭。這時，街坊們對這位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的母親報以熱烈的掌聲……

（責(zé)編：何碧 圖：薛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