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情人壁

童樹梅

趙大山這幾年做鋼材生意發(fā)了財，兜里的錢包鼓了，見的人多了，交往的層次不同了，慢慢地就對老婆陳麗看不順眼了，回到家常常橫挑鼻子豎挑眼地發(fā)無名火，還找了個叫小玉的情人。

這天，鄰市的一處風(fēng)景點來了兩個像粘糖一樣分分秒秒粘在一起的男女，正是趙大山和小玉。兩人一邊欣賞滿眼的美景，一邊說著情話，不知不覺中來到一處叫“情人壁”的地方，小玉拍著手喊了起來：“大山，咱們留個言吧！”

原來這情人壁是一塊天然生成的長方形石壁，長約35米，高約3米，表面平整，潔白如玉，游人只要付給風(fēng)景區(qū)管理處一些錢就可以在上面留言。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無非是“某某到此一游”之類，更多的是“?？菔癄€、此情不變”之類的情人留言。

女人總是喜愛風(fēng)花雪月的浪漫玩意，趙大山聽了說：“好啊，我也有這個想法?！碑?dāng)下付了錢，領(lǐng)了一支黑色的記號筆。這種筆寫下的字附著力十分強，不容易褪色，這也正符合情人們祝愿愛情天長地久的心愿。

趙大山仔細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一處可寫下一行字的空白處，一筆一畫地寫下“相愛到永遠”5個大字，然后在下面鄭重簽了名。小玉也喜滋滋地簽了，簽完后兩人激動地抱在一起。

趙大山突然叫了一聲，小玉嚇了一跳，仰臉看趙大山，只見他正直勾勾地凝望著情人壁。小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剛才他倆留言簽名的正上方有一行字，字跡有點模糊，像是有些年頭了，但還看得出寫的是“今生今世只愛你一人”，再看簽名，是兩個名字：劉春明、韓霞。

小玉拉拉趙大山說：“你驚訝什么??？這兩個人你認識？”

趙大山兩眼放光，說：“你連劉春明都不知道？他就是咱市最大的房地產(chǎn)商啊！對，就是他，他的老婆就叫韓霞！”

小玉不解地問：“可這與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趙大山放聲大笑，說：“怎么沒有關(guān)系，太有關(guān)系了！”原來，這段時間鋼材生意不好做，趙大山一直想巴結(jié)上劉春明這個大老板。要知道劉春明可是本地鋼材需求量最大的客戶?。≈灰蠌氖种缚p里漏一點點生意給他趙大山做，那可就發(fā)大財了?，F(xiàn)在不是正好找到巴結(jié)劉春明的突破口了嗎？

小玉聽后還是不明白，說：“就憑這幾個字？”

趙大山胸有成竹地說：“對！劉春明和他老婆結(jié)婚好多年了，感情還一直很好。我敢說當(dāng)初他們到這兒旅游時留下的字連他們自己說不定都忘了，現(xiàn)在我把這行字用照相機拍下來帶給他們看，一定會勾起他們美好的回憶。還有，我這就出錢讓這兒的管理人員把這幾個字保護起來，不讓其他人在這兒亂涂亂寫，回去后把這情況告訴劉春明，他一定會感謝我。這樣雙管齊下，他肯定會拿一點生意讓我做的，哈哈哈……”

小玉聽了一把摟住趙大山，無限崇拜地說：“大山，你真是聰明！”

趙大山說干就干，先拍下那行字，然后找到風(fēng)景區(qū)的工作人員，說了自己要保護那行字的想法。工作人員聽了剛要拒絕，可嘴巴張了張又把話咽了回去。趙大山手上那疊厚厚的鈔票太誘人了。

照片沖洗出來了，效果好極了。趙大山立即拿了照片興沖沖地來到劉春明家。

劉春明當(dāng)然不認識趙大山這個小老板，聽了趙大山的自我介紹后以為是上門求生意的，一臉的不耐煩。當(dāng)他聽說是送舊物時，略感詫異地讓趙大山進了宮殿似的房子。一進屋趙大山就發(fā)現(xiàn)氣氛有點不對勁，他看到劉春明妻子韓霞也在家，可看上去臉陰沉沉的，眼圈還紅著，好像剛哭過。這是怎么了？

趙大山也不多想，小心翼翼地遞上照片，一言不發(fā)，他知道此刻無聲勝有聲。果然，接過照片只瞧了一眼，劉春明和韓霞就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低低的“啊”聲，顯然他們驚訝極了，然后是長長的沉默。趙大山偷眼看去，只見劉春明眼神恍惚，不用說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之中；而韓霞的眼睛再次紅了，不住地拿紙巾擦眼窩。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趙大山心里一陣高興，可臉上仍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

好半天劉春明才反應(yīng)過來，這回聲音聽上去客氣多了：“趙老板，你這是從情人壁上拍下來的吧？唉，一晃十年過去了，想不到這字還在……趙老板，太感謝你了，如果我能幫上你什么忙，請你一定開口！”

趙大山等的就是這句話，嘴上卻說：“那怎么行？我只是和……妻子故地重游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您和您夫人的留言，說實話當(dāng)時心里很是感動，所以就拍了下來，并付了一點錢讓風(fēng)景區(qū)管理處的工作人員永久性保護起來。劉老板，我只是個做鋼材生意的小伙計，我能求您什么事呢？”趙大山在“做鋼材生意”這五個字上加重了語氣，他知道劉春明一定會聽得懂的。

劉春明當(dāng)然明白他的意思，就說：“這樣吧，我手上正有幾處工地在建房子，我讓經(jīng)辦人員到你那兒買一部分鋼材得了?！?/p>

趙大山心花怒放，他的目的達到了！

當(dāng)天劉春明夫妻倆送他出門時，趙大山發(fā)現(xiàn)兩人的手拉在了一塊，心里直笑：干嗎呢？怎么像熱戀中的男女一樣粘乎？在外人面前也不嫌肉麻？這時，劉春明像是無意中問了一句：“趙老板，剛才你是說跟你夫人到情人壁旅游時發(fā)現(xiàn)我和我妻子留的字？不是和情人去旅游的吧？哈哈，開個玩笑。”

趙大山嚇了一跳，心想他問這個干什么？他立即信誓旦旦地說：“當(dāng)然是和妻子一起去的，就我這副模樣，誰愿意做我的情人啊？”

趙大山騰云駕霧似的回到家，心里早已樂開了花。不料一進家門妻子陳麗就兜頭潑了他一盆冷水：“趙大山，咱們離了吧！”

趙大山還沒從發(fā)財?shù)目裣怖锘剡^味來，說：“什么?。亢煤玫碾x什么離?。俊?/p>

陳麗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說：“你還裝？你說，小玉是誰？”

這句話讓趙大山醒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這不是不打自招嗎？急忙又說：“沒有那回事，你別聽別人瞎說……”

陳麗打斷他的話，說：“你不要再撒謊了，朋友剛剛給我打過電話，說她看見你和一個女的旅游去了，還聽到你親昵地喊她‘小玉。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找了個情人。你放心，我決不粘住你，我不要錢不要房子，只要一個要求。”

趙大山點了一支煙，狠狠地抽了幾大口，心里亂成一團麻。說真的，要說青春亮麗的小玉顯然勝出陳麗一籌，可要說離婚還真沒想過，畢竟結(jié)婚也有十幾年了，感情還是有的。可現(xiàn)在看陳麗這架勢不離還不行了，想到這里一狠心掐了煙頭，咬咬牙說：“好吧，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什么要求你說吧，只要我能辦到的，我都答應(yīng)你！”

陳麗一字一頓地說：“陪我到情人壁去一趟?！?/p>

趙大山詫異地睜大了眼睛，他沒想到陳麗會提出這樣一個奇怪的要求……

在情人壁前，陳麗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然后將神思恍惚的趙大山喊過來說：“趙大山，你寫的字你還認得嗎？”

趙大山心里一驚，自己和小玉寫的字被她發(fā)現(xiàn)了？一看，不是那個留言，撲入眼簾的是這樣一行字：“今生今世只愛你一人?！编?，是劉春明夫妻倆寫的！不對不對，下面的簽名不是他們，而是另外兩個名字：趙大山、陳麗。

我和陳麗也在這兒寫過字？趙大山的腦子“嗡”的一響，就像遭了雷擊一樣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想起來了，這是自己和陳麗初戀時到這兒游玩時留下的。那時他在工地打工，口袋里總是余不下幾個錢，可就是這樣陳麗還癡癡地愛著他，說他聰明、人好，總有一天會翻身的……那時的陳麗可比現(xiàn)在的小玉漂亮多了，何止漂亮，她家里人都不同意她嫁給他，可她不顧一切地與家人鬧翻了……還有，自己創(chuàng)業(yè)之初白手起家，陳麗風(fēng)里雨里地跟著他吃了多少苦？她何曾抱怨過一聲……趙大山抱著頭慢慢地蹲了下來，心里百般滋味交織在一起。

陳麗強忍著心中的感慨開了腔：“趙大山，這是你寫的字，現(xiàn)在我只要你把這幾個字擦掉，擦不掉就給鏟掉，行不行？”陳麗說到這里，失聲痛哭。

趙大山“霍”地站了起來，滿面是淚神情悲楚。只見他從管理人員那兒拿來一樣?xùn)|西，不是鏟子，而是一支記號筆！他的手劇烈地抖動著，他顧不上平抑自己的情緒，就伏在那兒一筆一畫地描起來。一會兒“今生今世只愛你一人”幾個本已模糊的字被描得異常醒目。

趙大山一口氣描完，掉過臉抓住陳麗的手說：“陳麗，你能給我個機會嗎？我要從頭再來，從此不負這壁上的承諾……”

陳麗望著他，眼前的趙大山目光堅定，透著真誠，時光仿佛倒流到了多年前的初戀時分……

雨過天晴，兩人正百感交集地依偎著，趙大山的手機忽然響了，一接聽卻是劉春明的。劉春明在電話里客氣地問：“趙老板，我還是想問你一句，你看到我和我妻子的留言時真的是和你妻子在一起嗎？對不起，本來我不應(yīng)該打聽你的隱私，可我實在想問問?！?/p>

趙大山望了懷里的陳麗一眼，滿面羞愧但又分外堅定地說：“對不起，劉老板，上次我騙了你，實際上我是和……另外一個女子旅游時看到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就在此時此刻，我正和我妻子站在情人壁前，我在請求她的原諒。劉老板，現(xiàn)在我不敢請求你給我生意做了，因為我不配！”

誰知劉春明聽了他的話卻哈哈大笑起來：“趙老板，你們也在情人壁前？請掉過臉，看看我在哪？”

趙大山和陳麗驚訝地掉過臉，發(fā)現(xiàn)長長的情人壁那頭站著兩個人，兩個依偎在一起的人，正是劉春明和他妻子韓霞！他們也來了！

趙大山牽著陳麗的手走過去，劉春明兩口子看在眼里，會意地相視一笑。當(dāng)趙大山和陳麗走近時，發(fā)現(xiàn)昔日劉春明兩口子留下的字同樣也給描得非常清晰，情意飽滿，字字千鈞。再看下面，自己和小玉的留言和簽名被記號筆涂得黑乎乎的，這是劉春明干的嗎？

劉春明朝他擠擠眼，說：“趙大山，不瞞你說，當(dāng)你送那張照片給我時我也正和韓霞鬧別扭，不，應(yīng)該說是正在生病哩，就是男人一旦有錢通常都會生的那種病。照片使我想起了當(dāng)初創(chuàng)業(yè)時的艱辛，更喚醒了我?guī)缀跬鼌s的往日情懷。人哪，有時想想真是糊涂。我現(xiàn)在才真正明白，唯有同風(fēng)雨共患難的人，才是最珍愛的人！趙大山，你這個和我一樣浪子回頭的朋友我交定了，你愿意不？”

兩個男人的手意味深長地握在一起，兩個女人也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他們身后的情人壁在陽光的照耀下更美了！

（責(zé)編：湯加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