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黑白

楚橫聲

小鬼說：我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

閻王說：我能把你說成黑的，也能把你說成白的。

梁豐是一家鋼鐵廠的工人，這天同事小王的手機沒電了，梁豐就把自己的手機借給他。

小王打完了電話，順手翻看手機里的電話簿，一邊嘖嘖贊嘆：“梁子，朋友不少啊?！?/p>

梁豐挺得意：“那是，朋友是咱最大的財富，多個朋友多條路嘛?！?/p>

小王是個牙尖嘴利的家伙，沒事就愛跟人抬杠，這話就接上了。他說：“得了吧，一個出苦力干活兒的，你還能有多少朋友?要我說啊，你這里不少號碼都該刪了，比如這個王得利，人家都調(diào)走了，還留他號碼干嘛……咦，你咋還有鄭軍的電話?你們啥關(guān)系呀?”

鄭軍是鋼鐵廠運輸隊的隊長，要權(quán)有權(quán)，要錢有錢，是鋼鐵廠的風云人物，而梁豐只是普通工人，這兩者身份地位相差太懸殊，所以小王才會大驚小怪。梁豐有些不高興：“我有他電話咋了?告訴你，他手機里肯定也有我的電話，因為，”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們是朋友，好朋友?！?/p>

小王撇撇嘴笑了：“你們是好朋友?是你以為你們是好朋友吧?”

小王的語氣輕佻，明顯是不相信梁豐的話。梁豐急了，大聲說：“你知道什么?我和粱豐是高中同學(xué)，十四年前，我們一起人廠。在一個寢室住了兩年，你說我們是不是好朋友?”

“梁子，你別生氣啊，我開句玩笑你也當真?不過，現(xiàn)在人家可是大人物，不一定記得你了吧?我可聽說，鄭軍牛著呢。一般人他可不搭理?！?/p>

梁豐瞪了小王一眼，緩緩地說：“那年，鄭軍喝多了酒，言語上得罪了兩個小混混，那倆家伙拿著菜刀追著他砍，鄭軍都嚇傻了，是我拿著一根鐵棍，打倒那兩個家伙救了他，要不，他可能早就成了殘廢。因為這事。我還被拘留十多天呢?，F(xiàn)在雖然很長時間沒見面，可哥們兒永遠都是哥們兒?！?/p>

小王懷疑地看了看梁豐，雖然沒說什么，但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吹牛。”

梁豐一把搶過手機：“我現(xiàn)在就給他打電話，讓你知道我們到底是啥關(guān)系?！?/p>

鄭軍的電話通了。梁豐大聲說：“鄭軍，我，梁豐，忙啥呢?”

鄭軍用命令的口吻說：“我這兒正開會呢。你先放下，一會兒我給你打過去?！?/p>

粱豐一愣。那邊已經(jīng)傳來掛斷的忙音。幾年沒聯(lián)系，他沒想到鄭軍的官腔十足。他心里一陣不舒服，強笑著說：“他正開會呢，說一會兒給我打回來?！?/p>

小王不置可否，斜著眼睛瞄了一眼墻上的電子鐘，正是下午兩點十分。梁豐明白他的意思，賭氣說：“我告訴你，五點下班之前，他一定會給我回電話，你信不信我跟你賭晚上的飯局?！?/p>

小王嬉皮笑臉地說：“梁子，拉倒吧，人家那是怕你有事相求，又不好意思直接掛你電話，才說什么開會的，給個臺階你就下了吧，還賭啥?你以為他真給你回電話?”

梁豐昂然點頭，但是，心卻不由得有些發(fā)虛。小王這張烏鴉嘴，不會讓他說中了吧?

所以。當鄭軍打來電話時，梁豐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在小王吃驚的目光里，他裝作毫不在乎地接起電話：“哥們兒，我沒啥事。這不多長時間不見，想你了，下班后出來聚聚吧?！?/p>

鄭軍爽快地答應(yīng)了。放下電話，梁豐興奮地說：“看到了吧，我的哥們兒沒有變，不管他當多大的官，在我面前還是老樣子。一會兒跟我一起去吧，我買單?！?/p>

小王正擔心梁豐要他實踐賭約，聞言太喜，不再用話刺激粱豐，反而一個勁地夸他交了—個好朋友。

幾年不見。鄭軍的肚子已經(jīng)高高地腆了起來，臉上表情不怒自威，跟以前大不相同，讓粱豐沒來由地有些心怯。一會兒功夫酒菜上齊，三人推杯換盞喝了起來。

幾杯酒下肚，梁事不無感慨，恭維鄭軍說，兩人都是小工人的時候，怎么也想不到鄭軍今天會有如此大的發(fā)展。鄭軍哈哈大笑起來：“梁子，當年咱哥倆總在一起玩．是打不散的死黨啊，對了，你還記得你進拘留所的事吧?”

梁豐興奮地點點頭，連聲說記得。鄭軍轉(zhuǎn)頭對小王說：“那時候我天不怕地不怕，梁子就膽小怕事。兩個小混混欺負他，還要拿刀砍他，梁子嚇得拼命逃跑，幸虧我沖上去，用根鐵棍把那兩家伙一頓海扁……那時候我真勇敢啊，把一個小子胳膊都打斷了，警察到處抓我，梁子膽子雖然小，但有義氣，替我去了拘留所，真是我的好哥們兒……”

小王一邊聽，一邊不住拿眼睛瞄梁豐，梁豐也有點發(fā)暈，當年的事他記得清清楚楚，明明是鄭軍被人欺負，自己仗義出手，明明是自己打傷了人，被警察抓進去……英雄狗熊，今天怎么都顛倒過來了?梁豐張了張嘴，可看著鄭軍那張興致勃勃的大臉，話到嘴邊卻改了：“可不是嘛，那時候你太夠朋友了……”

這頓飯賓主盡歡，梁豐準備買單的時候，才知道鄭軍早就把錢付了。鄭軍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兄弟”，你才掙幾個錢?別不好意思，記住，咱是哥們兒，以后有事盡管說話。

回家的路上。小王大著舌頭說：“梁子。你們哥們兒這關(guān)系真鐵，我服了?！?/p>

梁豐也喝多了，得意地指手劃腳說：“服了吧?看出我們的美了吧?看出我哥們兒的能力了吧——連是非黑白都能顛倒，夠他媽厲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