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糞茶壺

劉滿望

17歲那年，孩子高中畢業(yè)了。

離開了學校，孩子感到孤單極了。

孩子開始種田薅草。孩子自此還開始了他的一個遙遠的夢。

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冷。

村里沒有煤炭，村人們生爐子燒的是牛糞和羊磚子。

牛糞和羊磚子燃的火溫度低，孩子家屋地上的那口水缸里總是結著一層冰，孩子的母親燒了水，一次又一次地澆。有次稍稍耽擱了幾日，那缸凍裂了好幾道口子。

這種環(huán)境里讀書，孩子的處境就可想而知了。

白天還好，夜晚點著一盞小油燈，孩子的鼻孔里一挖一疙瘩黑，人影在土墻上影影綽綽地晃，像一幅木版畫。

孩子的手就是那時凍傷的，剛開始腫得像饅頭，后來就癢得鉆心。

老人就是在這時刻來到了孩子的家里。

老人的懷里揣著一只點心盒子，說，這件祖宗留下的東西就送娃兒吧，晚上熬夜，孩子在火爐上煮一壺茶，起個提神爽氣的作用，咱就喜歡這有志的娃兒！……

老人說著打開了紙盒。

孩子呆了：這哪里是一件什么祖宗留下的茶壺，它外觀粗糙，下大上小，黑不溜秋的分明是秋天草灘里的一泡牛糞！直直的壺嘴，更像那泡牛糞上插了一截樹枝！那模樣，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孩子那天還是泡了一壺茶。

孩子泡茶前將那泡“牛糞”在清水里洗了，又在開水里燙了。孩子沒想到，待他掀開壺蓋，整個屋里都飄滿了裊裊的茶香……

孩子開始暗暗稱奇了。

孩子后來果然出息了。

孩子這時已工作在城里。

孩子的朋友外出帶給他一套精致的茶具時，孩子將家鄉(xiāng)老人送給他的那泡“牛糞”丟給了一個古董販子。

孩子沒想到他險些犯了一個彌天之罪。

孩子那天前腳將那泡“牛糞”脫手，后腳就有人給那古董販子10000塊錢！

孩子此時才知道：老人送他的那泡“牛糞”，是由30擔上好的茶葉經(jīng)過3年的腐泥，然后再由“泥”而制的，為防歹人，故而又做成了牛糞模樣！其實，這壺根本也不用放茶，只要注入清水，便會倒出色味俱佳的茶水，即使那用余“泥”制成的茶盞，少說也有20余年的功效……

那天老人正好進城。

進城后的老人在橋頭恰巧碰到了那個古董販子。

老人一見那壺就火了。

老人說，你這歹人，我這寶貝前天好端端的還在娃兒那里，怎么一眨眼倒姓了你小子？爺現(xiàn)在就將你帶到公安局里？！……

那天的結果自然是老人贏了。

興許那古董販子真是一個騙子，興許那古董販子真擔心將他帶到公安局里；那天，那人將那泡“牛糞”沖老人懷里一丟，趕緊抱頭老鼠樣竄了……

那天老人是進城瞧病的。

老人樂呵呵地在孩子的單位講這些時，孩子尷尬極了，孩子吭哧吭哧了好半天才說，這城市里真他媽的賊多，怎么大白天的就有人干上了這撬門入戶的勾當？！

如今，老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孩子現(xiàn)在正在海外留學。

考上了博士的孩子那年出國走時，同事們發(fā)現(xiàn)，孩子除帶了幾箱子外文版的書籍，另一只皮箱里帶著的便是一泡“牛糞”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