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才把腳點在油門上,腦門開始冒汗。
張成坐在副駕駛座上,一副悠閑自得的架勢,嘴上的煙一明一滅的,陳大才在那一明一滅的火光中琢磨了半天,心里還是一明一暗的。
琢磨不透就干脆不琢磨了,他只要記得自己是在排戲就行了。
是的,拍戲,作為一個特技飛車演員,陳大才這回拍的不是導演的戲,而是大成集團老總張成自己安排的戲。
一輛人力車拖了貨物從遠處緩緩過來,看得出那貨物在人力車師傅眼里很貴重,要不然他也不會一步三回頭去瞅車里的貨丟了沒有。
重要的是他一步三回頭,才能找到這個車禍的理由。
張成掐滅了煙,這是個暗號,如同片場導演喊 OK! 開拍。
陳大才腳上一帶勁,轎車嗖一聲就躥了出去,直挺挺撞向三輪車上的貨物。
張成交待得很清楚,盡量不要讓車主受到傷筋動骨的大傷。當然,擦破點皮的輕傷是必須有的,流點血是在所難免的!否則這戲就演得不夠專業(yè)了。
這點要求對陳大才來說不算要求,對玩飛車特技的人,這是初級階段的水平。
哐當一聲,二十萬就沒了呢!
陳大才嘆了口氣,閉上眼,這張成定是錢多得燒包了,玩這么刺激的游戲。
后視鏡中,那個三輪車主氣急敗壞從地上爬了起來,張成慢吞吞下了車。
兩人一照面,那個三輪車主忽然不再氣勢洶洶地嚷了,說張成是你?。?/p>
張成裝做驚喜莫名的樣子一把抱住那個人說,李貴啊真是你,狗日的今天我撞對人了!
陳大才嘴里噓了一下,啥叫撞對人了,是尋著人撞的!
李貴搔了搔頭皮,望著地上一堆被撞碎的花瓶,苦著臉說,兄弟你走吧,我自己收拾!
張成蹲下身子,撿起碎片故作驚訝說,景德鎮(zhèn)的貨呢,值老價錢了 ! 跟著返回車,從包里摸出一個方便袋,那里面裝著二十萬人民幣。
張成把方便袋往李成手里塞,說,哥們,看在同學份上,千萬別報警??!完了裝作慌里慌張的模樣說,我趕時間呢!
鉆回車,嗖一聲,陳大才再點油門,車就沒影了,剩下李貴一人在路燈下使勁揉眼睛,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一個下崗工人,一場有驚無險的車禍,二十萬,哪兒夢去???
別說李貴,連陳大才都覺得像做夢,就點一下油門,兩萬元勞務費到手了,他在片場要排多少遍要計算多少次路線,要踩多少次油門才掙二萬??!
這樣的夢多來幾次吧!陳大才從張成的車上下來時,這么感嘆了一句。
居然,真又來了兩次,每次間隔一個月,一次撞的是送純凈水的,一次撞的是運地板磚的電動三輪。
像第一回的再版,兩人都認識張成,都是二十萬打發(fā)的,陳大才隱隱覺得,真有那么點拍戲的感覺呢。
六萬元,不是個小數(shù),陳大才決定請張成吃頓飯,希望這場戲永遠排下去,排得精彩有加,像電視上說的,廣告過后精彩馬上回來。
可惜,精彩再也沒回來過。
那天陳大才偶遇張成,上了車,陳大才坐在主駕駛的位置上,兩人閑聊起來。
陳大才習慣性把腳點在油門上,問張成,咋了,不回來玩精彩游戲了?啥精彩游戲?張成又把煙吸得一明一滅的。
撞三輪的游戲?。£惔蟛判恼f當老總的人咋這么健忘呢?
那個啊,不會再回來了!張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知道為什么嗎?
不知道!陳大才腦門出了層油汗,他還以為張成燒包了玩刺激,看樣子不是如此啊!
我這是報答他們!張成吐出一口煙圈娓娓道來,上高中時,他們三個是我同學,家底比我好,高考時我要交六十元的報名費,那時我已經(jīng)不名一文了,如果報不上名,三年努力就付之東流,家里是指望不上了!我那天心情非常沮喪,穿了衣服準備離校回家。偏偏,他們三個冒失鬼在瘋鬧中將我惟一一套沒打補丁的衣服給弄爛了,我當時發(fā)了火,他們三人一人掏了二十元賠給我,打那以后,我們再沒說過話,一直到高考結束。
那為什么要送二十萬給他們?陳大才有點不明白,換自己不嫉恨一輩子才怪。
我以前也不明白,現(xiàn)在走到今天,回首很多往事才想起來,他們是故意弄爛我衣服的,不多不少剛好賠了六十元。要知道,三十年前,我那身衣服值不了二十元錢的!張成嘆口氣,當年,他們顧及我的面子巧妙地捐助了我,今天,我是不是也該想一想他們的自尊了,你看見了的,他們一個個過得并不如意!
陳大才腦子里恍恍惚惚地,原來一個過得并不如意的人也有如意算盤敲響的時候??!習慣成自然,陳大才鬼使神差地抬了一下眼,后視鏡中,一個踩著三輪車的人正狠命弓了腰撲進他的視線。
又一個過得并不如意的人呢,陳大才拿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張成,張成像受到遙控似的掐滅了煙。
這是雙方約定的暗號呢!
陳大才沒加半點思索,腦子進入彩排狀態(tài),一踩油門,轉向一打,車箭一般向那輛三輪車撲了過去。
這一回,他沒來得及計算路線和交點,他只想馬上把進入片場后的精彩感覺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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