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冒充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和一個叫癡情的男人在網(wǎng)上廝混,丈夫無可奈何,說要守在旁邊看熱鬧。
收到癡情傳過來的信息:“我們這里下雪了,雪花敲打著鋁合金門窗,發(fā)出了金屬特有的響聲。它試圖離開外面喧鬧的世界,打開封閉的窗口,來陪伴床上我的正安靜鼾睡的妻子。”
癡情一定是個很寂寞的男人,想老婆想瘋了——有老婆的人從來不會承認自己有老婆,正像有男人的我,在虛擬的世界里成了一朵孤寂的野花。
我心甘情愿地被寒冷逼迫在寫字臺前,和丈夫大聲抱怨殘酷的天氣,同時,同城的我告訴他,我居住的另外一座小山城,九月菊已經(jīng)調皮地伸出護欄,開始展示金色的卷發(fā)。
接下來,我不斷地用這個城市的細節(jié)拷問著他的誠實。我做著欺騙癡情的事,但是絕不想讓他同樣來欺騙一個純情的我。
在接下來的一段的時間里,癡情做出了多少個回答?我自己也記不清了。憑著我對這個城市的了解,他的回答無懈可擊。我開始在丈夫面前半真半假地放蕩起來。
“你們那里的積雪想必是已經(jīng)開始脫掉外裝了,你可以陪著你的愛人去呼吸雪后的空氣,間或攥一把雪球,讓它在手心里慢慢地融化??墒?,孤身一人的我真的好寂寞,我很想讓一個男人牽著我的手,撿拾一筐九月菊的花香?!?/p>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癡情發(fā)過來一個沉默的表情。一個男人在火辣的少女面前總要裝出一份深沉。
“我的妻子很可愛?!?/p>
看得出,他要考驗我的耐心和勇氣。
“每天晚上睡覺前,我妻子會親手脫掉我的臭襪子,然后端來一盆不冷不熱的洗腳水?!?/p>
我能輸給他的理想中的妻子嗎?
“我是會做足療的,不知你是否習慣每天晚上享受家庭足療的待遇?”
丈夫在一旁伸出了大拇指,他在佩服我撒謊的水平,不過我看得出,丈夫的表情很復雜。
較量繼續(xù)進行。
“我的妻子從來不翻我的衣兜,從來不過問我工資的去向。我可以從容不迫地為父母消費。”
“我喜歡洋人經(jīng)濟分割的方式,互相尊重是夫妻和睦相處的準則。我更喜歡日本女人給男人跪拜的禮儀。”
“我有一個可愛的女兒?!?/p>
“……”
我沉默了。我還沒有孩子,我沒有為人父母的感受。我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語言營造一個什么樣的氣氛來調侃這個陌生的話題。好在,癡情很快就告訴我,他的女兒還潛伏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可愛的女兒是他眼前的一個愿望。
我覺得我喜歡上了這個幽默感十足的男人。我感覺我有很多話要和他傾訴。我看了看旁邊的丈夫,用手指了指耳邁。丈夫很配合。丈夫看樣子很滿足,他一定回到了我們婚前熱戀的日子。
“可以語音嗎?”
“不行,我的妻子正躺在我的身邊,她白天的工作掙錢不多,但是很累,不好打擾她的休息?!?/p>
我裝出很生氣的樣子中止了我們的談話。
從此,每天晚上,都是這樣。
“可以語音嗎?”
“不行,我的妻子正躺在我的身邊,她白天的工作掙錢不多,但是很累,不好打擾她的休息?!?/p>
我固執(zhí)地發(fā)問,他固執(zhí)地回答。
我有些沮喪:難道他真是一個有家室的人?
“我們見個面好嗎?在大眾公園那棵有傷疤的梧桐樹下面,我手里端著一小盆九月菊?!?/p>
癡情馬上發(fā)過來一個驚詫的表情。
“你到了我們的城市?你怎么知道大眾公園門口有一顆帶傷疤的梧桐樹呀?”
他的驚詫使我明白,我并不居住在我們這個共同擁有的城市里??梢?,撒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會在不經(jīng)意間露出不大不小的馬腳來。
“我是瞎猜的。幾乎每個城市都有大眾公園,每個公園幾乎都有梧桐樹。自然界里的東西有沒有傷疤的嗎?”
他笑了,這一次,他真的笑了,笑容可掬的圖像是一個抖動的窗口。
“那就不要來了。千萬千萬,不要來。不過,我坦率地告訴你,我是花草管理員,喜歡花草,更喜歡九月菊,培養(yǎng)九月菊,不要用塑料盆,一定要用泥制的青色陶盆?!?/p>
“培養(yǎng)九月菊,不要用塑料盆,一定要用泥制的青色陶盆?!边@句話聽起來怎么這樣耳熟呀?我望望丈夫,丈夫說,咱們單位的花草管理員常說的一句話。
單位的花草管理員?老王?不可能,老王的愛人離開他兩年多了。我開始沉默。
“你千萬不要來,這輩子,我的激情會永遠留給我的愛人?!?/p>
是呀,激情應該永遠留給愛人。我肯定,這是單位老王的心里話。對老王的個性我還是很了解的。整整一個晚上,我失眠了,丈夫也沒有睡覺。只是,我在床上輾轉反側,而丈夫則在畫室里忙碌。
第二天早晨,冰冷的陽光掀開了窗簾,丈夫回到臥室,遞給我一幅還帶著溫度的油畫:茂盛的帶著傷疤的梧桐樹張揚著揮之不去的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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