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白沙河將八里灣與外界隔斷開來,八里灣人出出進進只能靠渡船。
渡口只有一個,渡船也只有一條,擺渡人叫夏老搖。夏老搖祖祖輩輩都在這個渡口擺渡,因此渡口的名字就叫夏家渡;那條渡船傳到夏老搖手中,早已是飽經(jīng)滄桑,惟一不同的是,夏老搖把渡船稍作改裝,安上柴油機,變成了機動船。
這天早上,太陽還沒出,薄霧把白沙河擁在懷中。蹲在船頭抽煙的夏老搖忽然發(fā)現(xiàn)山路上開來一只車隊,前面是幾輛小轎車,后面是輛滿載物品的卡車。車隊在渡口對面停住,下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胖子,沖這邊急急地招手。
有客人,夏老搖急忙叫醒在船倉里打瞌睡的兒子夏小搖,弄響發(fā)動機,渡船屁股“轟轟”冒著黑煙,駛了過去。
船沒停穩(wěn),胖子已經(jīng)跳了下來,一把拉住夏老搖,大聲說:“老搖叔,我是趙大江?。 ?/p>
夏老搖瞇眼細看,雖然胖了很多,但的確是趙大江,也高興地說:“你好多年沒回來啦,聽說在外面發(fā)大財了呀!”
趙大江一邊指揮往渡船上搬運物品,一邊說:“這次回來看看鄉(xiāng)親們,順便給大家?guī)┒Y品?!?/p>
聽說發(fā)了財?shù)内w大江回鄉(xiāng),還給每家每戶帶了禮品,八里灣沸騰了,四十多戶二百多口人爭先恐后地涌到渡口,像迎接貴賓一樣迎接趙大江。
趙大江給每家送了兩瓶酒、兩條煙、一箱水果,外加一個200元錢的紅包。那些天,八里灣像過年一樣熱鬧,趙大江成了香餑餑,東家請西家接,灣子整日籠罩在酒肉香氣和歡聲笑語中。
夏老搖逢人便夸:“這人吶從小看到老,我見趙大江打小就精明,日后定能成大器,果然沒錯!”
“是呵,大江發(fā)了財,鄉(xiāng)親們都跟著沾光呀!”人們都附和著說。
趙大江走時,八里灣人都趕到渡口相送。趙大江站在船頭,沖向他頻頻招手的人群高喊:“明年我再回來看望大家!”
趙大江這一聲呼喊,立刻把期盼種進了八里灣人的心中。往回走時,大家都在暢想:明年趙大江回來,又會給咱們帶些啥呢?
八里灣人熱切期盼著趙大江再次回鄉(xiāng)的那一天能夠早日來到。
又一天早晨,夏老搖發(fā)現(xiàn)渡口對面山路上停著一輛小車,下來一個瘦高個。夏老搖將船駛過去,一眼認出是多年未回鄉(xiāng)的馬小山。
夏老搖問:“你也多年沒回來啦,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一向沉默寡言的馬小山點點頭,說:“是啊,吃了不少苦?!?/p>
“咳,沒啥,只要人健康,發(fā)不發(fā)財無所謂呀!”夏老搖安慰說。
馬小山兩手空空地回來,并沒在八里灣引起轟動,倒是驚動了鄉(xiāng)里的書記、鄉(xiāng)長,趕到八里灣來拜訪他。書記、鄉(xiāng)長走后,陷入迷惑不解中的八里灣人便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馬小山的財發(fā)得比趙大江還要大很多,他捐了二百萬元,要在白沙河上建一座橋,徹底解決八里灣人出行難的問題。
老天爺,二百萬吶!八里灣人掰開指頭算起了帳:把這錢平均分給八里灣人,每人可以得到近一萬塊!一萬塊錢能買多少東西啊!
這一算帳,八里灣人就都有了怨氣,就憤憤不平地想:白沙河上沒有橋,咱八里灣人世世代代、祖祖輩輩照樣過得逍遙自在,建那狗屁沒用的橋干什么?倒不如把這錢分給大家過日子哩!這家伙在外闖蕩十多年,發(fā)了大財,咱們啥光也沒沾到!
八里灣人有了怨氣,再見到馬小山,要么是氣呼呼地躲開,要么是不咸不淡地點個頭,翻眼看著天,說:“這狗日的天,真冷!”仿佛馬小山拿了他們的錢去修橋似的。
夏老搖差點兒氣瘋了,他原打算再過兩年把渡船傳給兒子夏小搖,自己養(yǎng)老不干了,但如果白沙河上建了橋,渡口作廢,渡船沒了用途,等于斷了他家世代相傳的生路,這不是砸了他的飯碗么?
夏老搖跳著腳在坡上罵了幾天的街 :“狗日的砸我飯碗,老子非挖你祖墳不可!”
馬小山住了幾天,準備離開,八里灣沒有一人相送,夏老搖更是稱病在家,拒絕擺渡。因為有急事,在一個中午,馬小山只好脫掉衣服,跳進冰冷的白沙河,游過去。
夏老搖躲在蘆葦叢中,看見馬小山凍得哆哆嗦嗦地爬上岸,恨恨地說:“咋不凍死你哩!”
此后,夏老搖逢人便說 :“這人吶從小看到老,我見馬小山打小就是個笨種,長大肯定是敗家子,果然沒錯!”
“是呵,那是個把錢往水里扔的蠢貨!”八里灣人都附和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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