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去想出門帶沒帶鑰匙,也沒有回家找不到鑰匙的焦灼,因為家里總有人為我開門。
走到家門口,伸手摁門鈴,門輕輕地開了,一聲蒼老柔和的問候聲響起,讓我的心“咕咚”一下,跌在最柔軟的地方,好舒服、好愜意!
母親在世的時候,二老常為開門爭執(zhí)。門鈴“叮咚”一聲,父母像賽跑一樣過來開門,母親的腳步是細碎急促的,父親的腳步則像重鼓敲在地板上。母親總落后父親一步:“叫你做事磨洋工,給女兒開門比哪個都積極?!蹦赣H委屈地站在父親身后嗔怪著,父親滿懷著勝利的喜悅,為我接包、遞鞋、倒茶,天天讓我享受貴賓待遇。
老媽去世后,沒有人跟老爸搶開門了,老爸的靈氣和幽默給老媽帶去了不少。并且隨著生命年輪的一天天加厚,耳朵背了,腳步遲緩了,為了不耽誤開門,到我下班的鐘點,他就守在門邊,守株待兔般地聆聽他認為最動人的音樂響起,那昏花的目光如慈母之手在我的臉上輕拂,驅(qū)散我一天坐班的勞累和煩躁。
有一天下班路上堵車,到家比平日遲了半個小時,我照例摁響門鈴,一聲、兩聲,一聲比一聲急促,可毫無反應(yīng)。我心里一緊:老爸出什么事了?忙翻包掏出鑰匙,只見老爸站在陽臺上,向外張望,晚風吹拂著他稀疏的白發(fā),那情景讓我心里一陣酸楚,不知不覺中,淚已成行。老爸一回頭看到我,剛剛還寂寞如荒原的臉,一瞬間像波斯菊一樣盛開了,那舒展的笑容里,竟有一種孩子得到寶貝般的驚喜和羞澀。
我知道這半小時中,老爸的心靈經(jīng)受了怎樣的煎熬。每晚享受“叮咚”的神圣之音已成了老爸的習慣,這個聲音的準時與否牽動著他的神經(jīng),稍遲一會,他的腦子里就會排列出多種猜測方案,生出這樣或那樣的擔心和焦慮。
這份牽掛,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的誠,是“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的癡,還帶著幾分無法解釋的“愚”。每天下班我都不敢耽擱。
不久,我發(fā)現(xiàn)門邊多了一把椅子,挺礙事的,每天晚上我搬過去,第二天又回到了門邊。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這是老爸特地設(shè)置的“門崗”,老人家怕聽不到門鈴,不能在第一時間為女兒開門,就坐在門邊,用心聽,用愛聽。
這樣的細節(jié)如此溫情,就像冬天的一杯熱茶,將冰冷的手指一點點摩挲溫熱了,心也跟著熱起來,洶涌出感恩的潮水來。
回家摁門鈴的幸福,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的。在有限的生命中,有你的至親父母時時將他們的心聲附于你的身上,念你,記掛你,關(guān)心你,用珍貴的親情,撐起你的人生路上最溫暖的支點,是小輩不淺的福分。
在摁響門鈴的那一刻,我把疲憊、煩躁和不快留在門外,給為我開門的親人一個燦爛的笑臉,作為牽掛的酬謝。我知道,這對于愛著我的人來說,是最好的酬資。
秋涼摘自《新民晚報 》編輯/毛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