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著名學(xué)者#65380;作家艾柯談“美的觀念”的力作《美的歷史》中譯本2007年2月由中央編譯出版社出版發(fā)行#65377;該書封底的“自我鑒定”有三項成立:“豪華印刷”#65380;“圖文闡釋”#65380;“大師灼見”,但稱“名家譯筆忠實典雅”則言過其實#65377;
該中譯本的版權(quán)頁上注明:“本書中文簡體字版由意大利RCS Libri S. p. A.授權(quán),中央編譯出版社獨家出版發(fā)行#65377;譯自:History of Beauty(Translated from the Italian by Alastair McEwen);據(jù)意大利文版校訂”;所據(jù)意大利文版為米蘭Bompiani出版社2004年版——STORIA DELLA BELLEZZA#65377;
正巧,筆者2004年10月在烏爾比諾大學(xué)哲學(xué)系從事短期研究時,所購得的意文版《美的歷史》也是米蘭Bompiani出版社2004年版#65377;意文版《美的歷史》版權(quán)頁上明確寫道:“I testi sono stati scritti da Umberto Eco(Introduzione e capp. 3,4,5,6,11,13,15,16,17)e da Girolamo de Michele(capp. 1,2,7,8,9,10,12,14)”意為:“本書正文由翁貝托·艾柯(導(dǎo)論及第3#65380;4#65380;5#65380;6#65380;11#65380;13#65380;15#65380;16#65380;17各章)和哲羅姆·德·米凱萊(第1#65380;2#65380;7#65380;8#65380;9#65380;10#65380;12#65380;14各章)撰寫#65377;”
中譯本注明《美的歷史》為“翁貝托·艾柯編著”,沒有錯,但還不夠#65377;因為,另一位意大利學(xué)者哲羅姆·德·米凱萊撰寫了全書的八個章節(jié)(占全書九分之四篇幅),中譯本卻只字未提,這有失公允#65377;此外,這樣做對讀者也不負(fù)責(zé),造成全書都由艾柯撰寫的錯覺#65377;
這本書是由一位臺灣譯者所譯#65377;中譯本“譯者簡介”寫道:“彭淮棟,生于1953年,臺灣新竹縣竹東鎮(zhèn)人,東海大學(xué)外文系畢業(yè),臺灣大學(xué)外文研究所肄業(yè),曾任出版公司編輯,現(xiàn)任報紙編譯,譯文以典雅著稱#65377;”
“譯筆忠實典雅”嗎?事實勝于雄辯#65377;窺一斑而知全豹,筆者對照意文版的《美的歷史》,只讀了彭淮棟先生譯的“目錄”和“導(dǎo)論”部分(連圖14頁,譯文不足4000字),就發(fā)現(xiàn)大錯十余處,漏譯一段(小錯不計)#65377;具體情況如下(彭淮棟譯文用楷體排印):
一#65380;“目錄”部分
1. 第三章第5節(jié):“I trattati sull’arte”,不是“其他藝術(shù)”,而是“關(guān)于藝術(shù)的論著”#65377;這從文本的內(nèi)容可知:“所有具象藝術(shù)論,從艾索山修道僧所寫的拜占庭時期作品,到15世紀(jì)塞尼尼(Cennini,擬譯作切尼尼)的《畫論》……我們應(yīng)當(dāng)看看維拉·德·奧內(nèi)庫爾的《畫像論》……”(艾柯:《美的歷史》,彭淮棟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7年版,第86頁#65377;以下引文凡出自該著者均只標(biāo)注頁碼#65377;)
這里,“具象藝術(shù)論”#65380;“所寫作品”#65380;《畫論》#65380;《畫像書》,都不能稱作“其他藝術(shù)”(同何種藝術(shù)相比而言),而是“藝術(shù)論”著作,或是論藝術(shù)的作品#65377;
2. 第五章第1節(jié):“ una bella rappresentazione del brutto ”,不是“以美麗刻畫怪物”,而是“用美表現(xiàn)丑”#65377;此節(jié)正文提到“所有文化皆有其美的觀念,亦有其丑的觀念”,“表現(xiàn)丑(康德)”#65380;“表現(xiàn)痛苦(黑格爾)”#65377;(第131—135頁)
顯然,“丑的觀念”#65380;康德的“表現(xiàn)丑”和黑格爾的“表現(xiàn)痛苦”不是所謂的“刻畫怪物”#65377;
3. 第十四章第5節(jié):“ serialità” 不能譯作“大量生產(chǎn)”,而是“系列化”(或序列化)#65377;此節(jié)譯文“這么說來,大量生產(chǎn)是不是美在‘藝術(shù)可用技術(shù)復(fù)制的時代’的命運?”(第378頁)
此處翻譯不夠準(zhǔn)確,恰恰由于對“serialità”理解錯誤,此概念不是強調(diào)量的增長(雖然與它有關(guān)),而是強調(diào)相互關(guān)連#65380;成組成套——質(zhì)的充實#65380;豐富#65377;
4. 第十六章第4節(jié):“Dalla materia riprodotta a quella industriale,al profondo della materia”不是“從復(fù)制到工業(yè)材料到物質(zhì)的深度”,而是“從被復(fù)制材料到工業(yè)材料,到物質(zhì)的深層”#65377;意文中的“riprodotta”是及物動詞“riprodurre”(復(fù)制)的過去分詞,修飾“materia”(材料)#65377;同樣,“materia allo stato brado”,擬譯作“原始狀態(tài)材料”,而不是“素材狀態(tài)的材料”;比如#65380;泥土#65380;路面等,經(jīng)藝術(shù)家的審美創(chuàng)造,就成為了藝術(shù)品#65377;況且,工業(yè)材料也能成為藝術(shù)家創(chuàng)作的素材,從而“素材狀態(tài)的材料”同“工業(yè)材料”的界限不清#65377;
二#65380;“導(dǎo)論”部分
5.“我們旁觀,帶著某種超脫,雖然也懷著某種情感,而且不無思齊之欲”(第8頁)#65377;
“不無”(雙重否定)就是有(肯定);而意文是“e senza essere trascinati dal desiderio”,擬譯作:“又沒有被欲望所累”;顯然,彭淮棟的譯文同艾柯的原文“南轅北轍”#65377;
“而不起思齊置地之心”#65377;《辭?!吩O(shè)“思齊”條目,指《詩·大雅》篇名#65377;其實,意文“desiderio”的含義非常明確,就是“欲望”#65377;譯者似有故弄玄虛之嫌#65377;
6.“我們悅賞烘焙店櫥窗里一個結(jié)婚蛋糕”(第8頁)#65377;
擬譯作“甚至我們欣賞糕點鋪(pasticcere)櫥窗里精心制作的(ben confezionata)結(jié)婚蛋糕”#65377;這里,烘焙店是錯譯,“烘焙”的含義是“用火烘干(茶葉#65380;煙葉等)”,意大利式結(jié)婚蛋糕是軟質(zhì)的,上有奶油#65380;櫻桃#65380;巧克力等輔料#65377;如經(jīng)烘焙,就不再是蛋糕,而變成一種新式“餅干”#65377;此外,這里還漏譯了兩個單詞(ben confezionata)——意為“精心制作”#65377;
7.“認(rèn)為美是自然界的特質(zhì)(月光#65380;精美的水果#65380;美麗的顏色)”(第10頁)#65377;
原文“La Bellezza era una qualità che potevano avere le cose della natura(come un bel chiaro di luna,un bel frutto, un bel colore)”, 擬譯作“美曾是自然物能具有的一種性質(zhì)(比如皎潔月光#65380;秀美水果#65380;漂亮色彩)”#65377;這里,是“自然物”(cose della natura), 不是“自然界”(natura);“皎潔”(bel)必須譯出,從而同“秀美”#65380;“漂亮”一起構(gòu)成“一種性質(zhì)”#65377;
8.“到相當(dāng)后來,為了將繪畫#65380;雕刻及建筑區(qū)別于工藝,才有現(xiàn)代意義的‘藝術(shù)’一詞#65377;不過,美與藝術(shù)的關(guān)系往往曖昧分層……”(第10頁)#65377;
原文:“Soltanto tardi,per distinguere pittura ,scultura, architettura da quello che oggi chiameremmo artigianato,si è elaborata la nozione di Belle Arti.Tuttavia ,vedremo che il rapporto tra Bellezza e Arte si è spesso posto in modo ambiguo.”(意文版第10頁)
筆者試譯:“只是很晚,為了將繪畫#65380;雕刻及建筑同我們今天稱作(oggi chiameremmo)的手工藝相區(qū)別,才形成了美術(shù)的概念(la nozione di Belle Arti)#65377;然而,我們發(fā)現(xiàn)(vedremo)美和藝術(shù)的關(guān)系(il rapporto tra Bellezza e Arte)往往被曖昧不明地提出#65377;”
彭淮棟將原文中的“l(fā)a nozione di Belle Arti”的“美”(Belle)去掉,只保留“藝術(shù)”(Arti),再添加原文中不存在的修飾語“現(xiàn)代意義的”,又把“概念”(la nozione)換成“一詞”,只能表明譯者不是在翻譯,而是在編譯#65377;
問題的關(guān)鍵是“Belle Arti”能否譯成“現(xiàn)代意義的‘藝術(shù)’一詞”,答案是否定的#65377;《意漢詞典》(商務(wù)印書館2003年版)#65380;《現(xiàn)代漢意意漢詞典》(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2001年版)和《簡明漢意詞典》(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中,“Belle Arti”對應(yīng)“美術(shù)”,“美術(shù)”對應(yīng)“Belle Arti”#65377;
《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的“美術(shù)”(fine arts)條目的釋義是“繪畫#65380;雕刻和建筑”#65377;
《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5版)“美術(shù)”條目的釋義是“造型藝術(shù)”,即“占有一定空間#65380;構(gòu)成有美感的形象#65380;使人通過視覺來欣賞的藝術(shù),包括繪畫#65380;雕塑#65380;建筑等”#65377;由此可見,將“Belle Arti”譯作“美術(shù)”是同艾柯的思想相通的#65377;因為,在文藝復(fù)興時期以前,造型藝術(shù)家與手工業(yè)者幾乎沒有區(qū)別#65377;只是到了18世紀(jì)中葉(即艾柯所說的“只是很晚”)才將畫家#65380;雕刻家#65380;建筑家同手工藝者區(qū)分開,從而形成“美術(shù)”的概念#65377;
那么,“美術(shù)”概念能理解成“現(xiàn)代意義的‘藝術(shù)’一詞”嗎?絕對不能#65377;美術(shù)是特殊藝術(shù)——造型藝術(shù)的概念,專指繪畫#65380;雕塑和建筑,從而西文用復(fù)數(shù)形式:“Arti”(意大利文)#65380;“Arts”(英文)#65377;相反,在現(xiàn)代漢語語境中,現(xiàn)代一般意義上的“藝術(shù)”概念“包括文學(xué)#65380;繪畫#65380;雕刻#65380;建筑#65380;音樂#65380;舞蹈#65380;戲劇#65380;電影等”(見《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5版“藝術(shù)”詞條)#65377;
意大利著名美學(xué)家克羅齊在《作為表現(xiàn)科學(xué)和一般語言學(xué)的美學(xué)的理論》(1902)一書中,使用“arte”(單數(shù))表示現(xiàn)代一般意義上的藝術(shù)#65377;比如,藝術(shù)史——storia dell’arte,藝術(shù)的抒情性——carattere lirico dell’arte,藝術(shù)的解放與凈化功能——funzione liberatrice e purificazione dell’arte#65377;在該書第2章“直覺與藝術(shù)”中,克羅齊列舉了“民間情歌”#65380;“風(fēng)景畫”#65380;“悲劇”#65380;“莫里哀喜劇”#65380;“演員舞臺表演”等,表明同現(xiàn)代漢語的“藝術(shù)”概念是一致的,即包括造型藝術(shù)在內(nèi)的廣義#65380;一般的藝術(shù)#65377;20世紀(jì)意大利另一位著名哲學(xué)家金蒂萊(Giovanni Gentile)在《藝術(shù)哲學(xué)》(1931)一書中也是這樣使用的:problema dell’arte——藝術(shù)問題,carattere pratico dell’arte——藝術(shù)的實踐性,moralità dell’arte——藝術(shù)的道德性#65377;艾柯嚴(yán)格遵從現(xiàn)代意大利美學(xué)的學(xué)術(shù)規(guī)范,在《美的歷史》中,也用單數(shù)——Arte 表示現(xiàn)代意義的“藝術(shù)”概念,比如“il rapporto tra Bellezza e Arte”(“美和藝術(shù)的關(guān)系”)#65377;
9. “我們一路看美的歷史”(第10頁)#65377;
原文是“si citeranno le idée via via espresse sull’arte”,擬譯作“我們將引述被逐漸表達(dá)的藝術(shù)觀念”#65377;這里,“via via”不是“一路”,更不修飾不存在的“看”#65377;
10.“但我們有圣伯納的文字”(第12頁)#65377;
原文是“tuttavia esiste un testo di San Bernardo”,擬譯作“但存在圣伯爾納的文本”#65377;稍有美學(xué)知識者都會知道“文本”和“文字”有著天壤之別#65377;況且,原文明明寫著“testo”(文本),而不是“l(fā)ettera”(文字)#65377;
11. 原文為“si ispiravano alla moda del loro tempo”,擬譯作“其靈感來自他們所處時代的時尚”,彭淮棟譯作“又從當(dāng)下處身時代的服裝汲取靈感”不夠準(zhǔn)確#65377;
12. “思考古代藝術(shù)家或匠人之作,當(dāng)時的文學(xué)或哲學(xué)文字往往可以借助”(第12頁)#65377;
原文是“Spesso,di fronte a un reperto dell’arte o dell’artigianato antico,saremo aiutati da testi letterali e filosofici dell’epoca”,擬譯作“當(dāng)我們面對古代藝術(shù)品或手工藝品時,往往會得到當(dāng)時哲學(xué)的或文學(xué)的文本的幫助”#65377;
13. 一個難以置信的錯誤!在“我們說過”之前,有一段漏譯#65377;
原文見STORIA DELLA BELLEZZA(2004 RCS Libri S.p.A.,Bompiani,Milano)第12頁:
“Per queste ragioni questo libro si occupa solo dell'idea di Bellezza nella cultura occidentale.Per i popoli detti primitivi abbiamo reperti artistici come maschere,graffiti,sculture,ma non disponiamo di testi teorici che ci dicano se queste fossero destinate alla contemplazione,alla celebrazione rituale o semplicemente all’uso quotidiano. Per altre culture ,ricche di testi poetici e filosofici(come ad esempio quella indiana o quella cinese),è quasi sempre difficile stabilire sino a qual punto certi concetti possano essere identificati con i nostri,anche se la tradizione ci ha indotto a tradurli in termini occidentali come “bello”o “giusto”. In ogni caso sarebbe impresa che ci potrebbe oltre i limiti di questo libro.”
筆者試譯:由于上述原因,本書只關(guān)注在西方文化中的美的觀念#65377;我們擁有所謂原始民族的藝術(shù)品,比如面具#65380;粗糙雕刻#65380;雕刻,但我們沒有理論文本,以便告訴我們它們是用作靜觀#65380;葬禮或單純?nèi)粘?yīng)用#65377;至于其他文化,雖說詩歌與哲學(xué)的典籍浩如煙海(比如印度文化或中國文化),但幾乎很難確定在那點上某些概念同我們的同一,即使傳統(tǒng)引導(dǎo)我們把它們譯成西方文字,比如“美”或“正義”#65377;無論如何,很難讓我們超越本書的局限#65377;
造成這段漏譯的可能原因是:
(一)英譯本漏譯,從而與臺灣譯者和出版者關(guān)系不大,但同中央編譯出版社有關(guān):
1)在根據(jù)米蘭Bompiani出版社2004年版校訂時,譯者不負(fù)責(zé)任,沒有發(fā)現(xiàn)英譯本(中譯本)同意大利文本的差異;
2)或許“據(jù)意大利文版校訂”只是“紙上談兵”或“走走過場”#65377;
(二)英譯本沒有漏譯,是臺灣譯者漏譯(或臺灣出版者刪去):
1)責(zé)任心不強,看花眼——情有可原(但仍有疑問:“導(dǎo)論”共16個自然段,為什么偏偏這一段漏譯,漏譯的概率僅為6.25%);
2)有意為之(或臺灣出版者刪去),以適應(yīng)臺灣“去中國化”的政治大氣候——如果是這樣則不能原諒#65377;
14.“蘇格拉底學(xué)派哲學(xué)家色諾芬尼有一段著名的話:‘假若?;颡{子有手,能如人一般作畫,假使禽獸畫神,則馬畫之神將似馬,牛畫之神將似牛,神之狀貌各如它們自己#65377;’”(第12頁)
原文:“c’è un passo celebre di Senofane di Colofone,uno dei filosofi presocratici,che recita:‘Ma se i bovi e i cavalli e i leoni avessero le mani,o potessero disegnare con le mani,e fare opere come quelle degli uomini, e simili ai cavalli il cavallo raffigurerebbe gli dei, e simili ai bovi il bove, e farebbero loro dei corpi come quelli che ha ciascuno di coloro.’”(意文版第12—14頁)
筆者試譯:“一位前蘇格拉底哲學(xué)家色諾芬尼在一段名言里寫道:‘如果牛#65380;馬(cavalli)或獅子有手,能像人那樣作畫并創(chuàng)作作品(fare opere),則馬畫的神像馬,牛畫的神像牛,它們按自身描畫各自的神的體貌(dei corpi)#65377;’”
其中,“filosofi presocratici”不是“蘇格拉底學(xué)派哲學(xué)家”,而是“前蘇格拉底哲學(xué)家”#65377;前綴“pre”,在拉丁文#65380;意大利文#65380;英文中都有“前”的含義,“presocratici”中的“pre”必須譯出,不能省略#65377;前蘇格拉底哲學(xué)家指生活在蘇格拉底時代之前的希臘哲學(xué)家#65377;色諾芬尼生于公元前570年,卒于公元前470年(注:姚介厚等:《西歐文明》上卷,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2年版,第44頁,第47頁。),是愛利亞學(xué)派先驅(qū)#65377;而蘇格拉底生于公元前469年,卒于公元前399年(注:姚介厚等:《西歐文明》上卷,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2年版,第44頁,第47頁。)#65377;一位在蘇格拉底出生前就逝世的哲學(xué)家怎么能從屬蘇格拉底學(xué)派呢?這比說黑格爾是馬克思主義哲學(xué)家還要荒謬,因為黑格爾離世(1831年)時,馬克思(生于1818年)畢竟已經(jīng)13歲了#65377;
15.原文:“Questo libro parte dal principio che la Bellezza non è mai stata qualcosa di assoluto e immutabile,ma ha assunto volti diversi a seconda del periodo storico e del paese:questo non solo per quanto riguarda la bellezza fisica(dell'uomo,della donna,del paesaggio),ma anche per quanto riguarda la Bellezza di Dio,o dei santi ,o delle idee.”(意文版第14頁)
彭淮棟譯文:“本書謀篇命意的原則是,美向來并非絕對#65380;顛撲不破,而是隨歷史時期與國家之異,非僅身體之美如此(包括男#65380;女#65380;風(fēng)景),神#65380;圣徒#65380;觀念之美亦然#65377;”(第12頁)
筆者試譯:“本書從如下原則出發(fā):美從來不是絕對#65380;一成不變的東西(qualcosa),美隨歷史時期和國家而呈現(xiàn)不同面貌(volti diversi),這不僅涉及物理美(男性美#65380;女性美#65380;風(fēng)景美),還涉及上帝#65380;圣徒#65380;觀念的美#65377;”
顯然,“身體之美”不能概括“風(fēng)景美”#65377;形容詞“fisico”有“身體的”和“物理的”兩種含義#65377;根據(jù)上下文,這里應(yīng)取后種含義#65377;此外,“物理美”是克羅齊使用的美學(xué)概念,艾柯借用了克羅齊的這一概念#65377;
16.原文:“mentre in un medesimo periodo storico le immagini dei pittori e degli scultori sembravano celebrare un certo modello di Bellezza(degli esseri umani,della natura,o delle idee),la letteratura ne celebrava un altro.”(意文版第14頁)
彭淮棟譯文:“同一時期,畫家與雕刻家歌頌一種美的模范(人#65380;自然#65380;觀念),而文學(xué)家卻歌頌另一種模范#65377;”(第12頁)
筆者試譯:“在同一歷史(storico)時期,畫家和雕刻家的形象(le immagini)似乎(sembravano)贊美一種美的模式(人的#65380;自然的#65380;觀念的),而文學(xué)家(la letteratura)卻頌揚另一種模式#65377;”
顯然,將“modello di Bellezza” 譯作“美的模范”是不準(zhǔn)確的#65377;因為,在現(xiàn)代漢語語境中,模范一般指人(如勞動模范#65380;識字模范),不指物,更不指抽象概念#65377;有時,彭淮棟譯作“美的模型”,也不準(zhǔn)確#65377;因為,在現(xiàn)代漢語語境中,模型一般指具體物(如飛機模型#65380;艦艇模型),不指抽象概念#65377;
總之,從“導(dǎo)論”的譯文看,不能說忠實,更談不上典雅#65377;克羅齊指出:“翻譯的相對可能性就基于這樣的相似性;不是作為對相同原創(chuàng)表現(xiàn)的復(fù)制(徒勞無益),而是作為對相似的并或多或少接近原創(chuàng)的表現(xiàn)的生產(chǎn)#65377;通常所說的好翻譯是一種近似,它具有藝術(shù)品的原創(chuàng)價值并能獨立存在#65377;”(注:克羅齊:《作為表現(xiàn)科學(xué)和一般語言學(xué)的美學(xué)的理論》,田時綱譯,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7年版,第103—104頁。)克羅齊所說的“近似”,不僅指思想,而且指風(fēng)格,甚至指形式#65377;艾柯使用的是一種通俗化的學(xué)術(shù)語言,這就要求譯者把握好分寸:譯文既不能口語化,又不能艱澀#65377;而“導(dǎo)論”的譯文似有半文半白的痕跡,同原文語言風(fēng)格不太相符,缺少時代感(艾柯的文本是21世紀(jì)的,讀者也是21世紀(jì)的)#65377;還由于譯者的哲學(xué)#65380;美學(xué)和西方文化的知識不足,致使一些譯名出錯——如身體之美#65380;文字;一些譯名不專業(yè)——服裝#65380;模范;許多譯名不規(guī)范——如阿奎那#65377;
此外,譯者在專用名的翻譯方面也比較混亂#65377;
一#65380;人名#65377;因?qū)σ獯罄嗣臉?gòu)成不清楚,譯名不規(guī)范#65377;
如“Leonardo da Vinci”,應(yīng)譯作“列奧納多·達(dá)·芬奇”(注:《語言文字規(guī)范手冊》,語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237頁。),而不是“達(dá)·芬奇”#65377;讓我們聽聽已故著名翻譯家呂同六的教誨:“其實,da Vinci并不是姓#65377;在意大利語中,前置詞da 表示‘來自……’,而Vinci(芬奇)是個地名#65377;芬奇是位于佛羅倫薩與比薩之間的一個市鎮(zhèn),現(xiàn)今人口近15000人#65377;我們這位藝術(shù)大師就誕生在這里#65377;所以,不難明白,Leonardo da Vinci,是指‘來自芬奇的列奧納多’#65377;再打個略顯夸張的比喻#65377;把Leonardo da Vinci譯成‘達(dá)·芬奇’,就像外國人把趙子龍的名字譯作‘常山’,把張飛譯稱‘燕人’一樣可笑#65377;須知,在文藝復(fù)興時期,‘達(dá)·芬奇’,或者說‘芬奇人’,有成千上萬!”(注:呂同六:《寂寞是一座橋》,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98—99頁。)
再如“Tommaso d’Aquino”,應(yīng)譯作“托馬斯·阿奎那”,不能譯成阿奎那#65377;因為阿奎那譯自拉丁文“Aquinas”,含義是阿奎諾人,不是姓氏#65377;阿奎諾是托馬斯祖先封地的名稱,它是位于羅馬和那不勒斯之間的一座市鎮(zhèn),面積近20平方公里,現(xiàn)有居民5000人#65377;從而,其理論被稱作托馬斯主義(Tomismo),而不稱作“阿奎那主義”#65377;
二#65380;作品名#65377;托馬斯·阿奎那的代表作Summa theologiae,國內(nèi)通譯《神學(xué)大全》,而不是《神學(xué)總論》#65377;意大利文藝復(fù)興時期大詩人塔索的杰作#65380;長篇敘事詩Gerusalemme liberata,國內(nèi)通譯《被解放的耶路撒冷》,而不是《自由的耶路撒冷》#65377;因為“l(fā)iberata”是及物動詞“l(fā)iberare”(解放)的過去分詞,而“自由的”是形容詞——“l(fā)ibera”#65377;
綜上所述,《美的歷史》中譯本是個錯漏百出的殘品(全書440頁,計16萬字,差錯允許值為16個,但前14頁就已“達(dá)標(biāo)”)#65377;然而,頗為滑稽的是:它卻受到出版方的“重磅推薦”,堂而皇之地登上“2007年社科人文譯著經(jīng)典”榜(刊于2007年12月27日《社會科學(xué)報》第8版)#65377;
(作者單位 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哲學(xué)研究所)
責(zé)任編輯 宋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