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劫青花瓶

志　林

漢奸魏麻子的老婆頗有幾份姿色，是本城芝麻小街的一朵花。她和她的漢奸丈夫盯上了興旺家祖?zhèn)鞯那嗷ㄆ俊?/p>

興旺祖上是經(jīng)營古董生意的，到他這輩破落了。日本鬼子打來時飛機轟炸，老婆阿珍也死了，剩他光棍一條，鰥居在芝麻小街的宅院里。他為老婆的慘死傷心，常常借酒澆愁，人稱酒鬼旺。

但是，他人雖然泡在酒缸里，心里卻還不糊涂。被漢奸老婆纏上之后，就聽鄰居透露，魏麻子野心大，想趁亂世混個人模狗樣，他早就瞄上了漢奸隊長的位置。本來想把自己的漂亮老婆送給皇軍城防官龜田少佐的，但是發(fā)現(xiàn)這位皇軍大人不好色，而是另有所好——中國古董。

芝麻街的人都知道，戰(zhàn)前就有名家巨賈慕名來求購興旺家揚名在外的青花瓶，都被他拒絕了?，F(xiàn)在，仍是紛擾不斷，而且?guī)еｋU……連日本皇軍都知道了這事。

這天，酒鬼旺正喝得醉熏熏，聽到有人拍門。他踉蹌地去開門，魏麻子老婆的俏臉閃了進來，手里還提著一壺酒和一包菜，一邊擠進門來，一邊還說：“興旺呀，我來看你啦！”

酒鬼旺心里不樂意答理這漢奸婆，知道夜貓子進宅，肯定沒安什么好心，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啊。她擠進了門，也不好往外推，再說，他獨自喝酒正愁悶?zāi)?，有愿意聽他訴苦的人，也算是難得啊。

魏麻子為了能攀上皇軍的高技，早就盯上酒鬼旺，而且早已打算好不管使用什么方法也要把青花瓶弄到手——就像《水滸》故事里的智取生辰綱一樣。

興旺接過了魏麻子老婆手中的東西，讓她坐在破八仙桌邊一塊吃。他喝了她帶來的酒，又吃了她帶來的菜，就哀怨地嘆息道：“生不如死……苦??！”魏麻子老婆聽了，安慰說：“興旺啊，我理解你……”

“唉，如今這個世道，誰還會像我死去的老婆阿珍那樣待我好，沒有了。”

“你要有信心，我已經(jīng)幫你物色了一個啦！她跟你家阿珍一樣漂亮，來呀！”

她拍拍手，門外就響起妖妖的應(yīng)喏聲，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扭著腰走了進來。她坐到八仙桌邊，沒有羞態(tài)，不告自取，拿起筷子吃了幾口菜，還喝了一小杯酒。然后她咂巴著嘴，房內(nèi)房外，東瞧瞧、西看看。當她發(fā)現(xiàn)是一個破敗得到了底線、只剩下一個空殼的人家時，臉上就掛起了不滿之色。最后，她回到酒鬼旺喝酒的小桌旁，拉著他的胳膊嗲聲說，我們有緣見面了，你打算給點什么彩頭呀？

酒鬼旺聽著她的腔調(diào)，懶得搭理，扭頭問魏麻子老婆：“哪弄來的？想要我的什么？”女人接過話說：“隨便啦。你送一塊花布，一雙鞋，打個紅包就行啦。”酒鬼旺呵呵地笑了起來，把一嘴的酒氣噴向女人，說聲去你媽的，趕快給老子走人。女人碰了釘子，嘴里嘟噥著，扭著屁股就走了。魏麻子老婆指責他：“我好不容易地替你把人找來，你不哄反攆人家走……這可就難辦啦！”

酒鬼旺為謝她的好意，替她斟了一小杯酒，感嘆：“我不稀罕，論賢惠，她不如我老婆，論漂亮，她不如你，讓她趁早給老子滾蛋！”

魏麻子老婆見他的醉眼色迷起來，她拋著媚眼，跟他連連碰杯。她帶去的酒喝得差不多了，天色也漸漸黑下來，她作出興致來了的樣子，一拍桌道：“興旺啊，我同情你，理解你，慢慢喝著，我再去拿點酒菜來……還要爭取幫你……找一個！”

漢奸老婆替他再斟滿一杯酒，然后起身，扭扭著屁股走到庭院里來。

她在處面待了一會，酒鬼旺喝酒喝黑了天，又開始他醉后的哀唱。他不停地喊著老婆的名字來：“阿珍啊，你回來吧，我想你呀，別丟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世上啊……”

這時，他的醉眼看見前方閃亮起一盞淡黃的油燈，光色朦朧，充滿了迷幻色彩。

他更加想念死去的老婆了，哭泣著喊：“阿珍……阿珍妹妹呀，你回來啊?！?/p>

突然，內(nèi)房間里有人甜聲應(yīng)答了一聲，接著，破簾布一掀，一張笑臉出現(xiàn)，是魏麻子的老婆，可在酒鬼旺眼里那就是鮮活的阿珍。

酒鬼旺呆了一下，馬上就幸福得又哭又笑：“我好孤獨好想你！”

麻子魏老婆仿著阿珍的聲音說：“興旺啊，我在陰間好苦啊，沒吃沒喝的啊，興旺你陪我喝酒吧！”說著就把一大瓶酒灌進他嘴里。

酒鬼旺喝啊喝啊，幸福得沒法說。

她看酒鬼旺已經(jīng)醉得睜不開眼睛了，就開始打探秘密了，她試著問：“我們的青花瓶……放好了嗎？”

酒鬼旺被烈酒灌滿了一肚了，人不但不倒，還欲望彭脹起來，感覺懷里這個溫柔的肉體令他有大嚼大啃的沖動，就說聲我想你、要你……然后突然成為大力士，把她一下抱起來，抱進了房間里的床上，然后行動起來！

魏麻子老婆不敢過份掙扎，也有心理準備，最高目標是套住他，成為青花瓶的女主人，因此，她不抵擋了，任他動作了，只是一邊以關(guān)切的口氣提醒他，要保管好祖宗的寶貝，別讓日本鬼子搶了去！

酒鬼旺迷迷糊糊糊地說：“不會，就是摔爛了也不給日本鬼……寶貝就放在墻角邊墊馬桶板子下面的小坑里，笨鬼子不會想到我還有這個絕招。”說完翻過身上睡著了。

魏麻子老婆聽真后，高興了，任他大嚼大啃一回。待酒鬼旺打起呼嚕時候，她急忙起來，悄悄到墻角邊，提開尿桶，掀開墊板，拿出了一個圓肚青花瓶和另兩個碟子古懂，再把尿桶放回原處，然后像老鼠一般跑出門，把寶貝抱回了家。

魏麻子本來第二天就想把到手的寶貝送給龜田少佐，但是他老婆多個心眼，讓他先找一個識貨的人鑒定一下。出乎意料，偷來的古董竟然是假貨！這下陪了夫人又丟臉，漢奸魏麻子這下可惱了大火。

他帶著老婆親自出馬，來到酒鬼旺家興師問罪。興旺酒足欲飽，日上三竿了，還在留著女人香氣的床上酣睡呢。麻子魏踢開院門硬闖進來，在堂屋里連罵帶吼，嚇得酒鬼旺連忙爬起床，出來請安。魏麻子指著他鼻子問他昨晚把他老婆怎么了。老婆則唱紅臉，哭著說千刀萬禍的興旺好心不得好報，強奸了她。

魏麻子連跺三腳，大罵酒鬼旺是禽獸，要他快快交出青花瓶，否則，就要以共黨分子罪到皇軍那里告他。這種嚇唬還真有效，酒鬼旺怕了，奸人妻，加上通共黨，坐牢事小，掉腦袋事大啊！

酒鬼旺的酒勁一下醒了，急忙跪在地上，向眼前的漢奸夫婦作揖，請求饒他一回，讓他好好想想把古董放在哪了，會給他們夫婦一個交待的。

這對漢奸夫婦看酒鬼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樣子，諒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就同意午后再來找他。

魏麻子臨走時，還掏出黑匣子里的駁殼槍，沖著興旺的腦門頂一下，發(fā)狠地說你小子把其他的古董也要一塊拿出來，要不然，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怎么辦呢？酒鬼旺又愁又怕，惟一能解愁的還是喝酒。他一邊喝酒一邊想法子，想來想去，還是沒有辦法。古董世家只是虛名在外，古董能當?shù)亩籍斄?，他什么也沒有了，連老婆都讓日本人炸死了。酒入愁腸愁更愁，他只有向死去的老婆哭訴：“阿珍啊，救救我呀！”

這時候，芝麻小街的保長走了進來。

酒鬼旺見又有了傾訴對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喊：“這事太冤啦，我被人耍了，被盜了，還要被逼，我真的什么也沒有啦，逼死我好啦，就可以跟我老婆在地下見面啦?！?/p>

保長本來是受皇軍龜田少佐的差遣，來打探青花瓶古董的，一聽丟失了，立即返回去報告。

這位龜田少佐戰(zhàn)前是歷史學(xué)教授，一向欣賞中國文化，還喜歡中國的古董，聽說珍貴的青花瓶丟了，當然要追查。

他很快換了平民裝，悄悄讓保長帶著他來到酒鬼旺家里。酒鬼旺心情不好，又在醉酒，一看來人，以為還是那些想買他古董的販子，就作揖說：“沒有啦，真的全被偷走啦，我造孽呀，老祖宗的東西在我手里全沒啦?！?/p>

正在這時，掩著的門被人砰砰踢響，漢奸魏麻子連踢帶罵地來看貨了，他身邊跟著老婆，還帶著兩個打手。魏麻子問酒鬼旺，貨呢？見他不吭聲，掃視了四周，發(fā)現(xiàn)堂屋里連個像樣的瓶瓶罐罐都沒有，就惡聲惡氣說：“你媽個巴子，今天你不把家里的寶貝出來效敬老子，就把你抓去殺頭?！?/p>

他老婆在一旁唱紅臉，勸興旺把全部古董拿出來。

酒鬼旺哭說：“我知道你好，我該死，可是你也沒虧呀，我的古懂昨晚不是被你拿走啦……”

魏麻子老婆被酒鬼旺臭酒轟轟地做了一次熟飯，又沒撈著什么，本來就火，這時氣得上前刮了他一記耳光。魏麻子見軟的不行，去把大門關(guān)了，嚷著就是掘地三盡，也要把他家藏的古董給全部搜出來。

皇軍大人和保長躲在遮著破門簾的內(nèi)屋里呢，聽著這話，氣得呼哧呼哧的，吼了一聲：“八格牙魯！”

幾位正想玩橫的人突然發(fā)現(xiàn)威武的龜田少佐從房里鬼似的閃出來，不由一驚一嚇，頓時腿軟了跪倒在地上。酒鬼旺睜開醉眼一看，還以為是沖著自己行大禮，可受不起這個啊，就哭說：“別行禮啊——我真的沒有古董啦！”

漢奸魏麻子和老婆被皇軍逮了去。

盡管他們百般辯解，但是，只能拿出一個假的青花瓶來，而醒鬼旺有左鄰右居作證，確實看見魏麻子老婆來酒鬼旺家里下套，做那事做得山響，他們?nèi)犃吮谀_，后來就把寶貝偷出了酒鬼旺家門。夜里來偷嫌不夠，還要白天來劫，真是太貪心、太不良民啦。

結(jié)果，這對漢奸夫妻被判欺騙皇軍罪，然后被鬼子八格牙魯?shù)乜沉祟^，連漢奸也做不成了。

興旺家的珍寶青花瓶呢？倒真的是被他放棄了。他知道自己古董世家的名聲在外，盯他的人很多，亂世之秋也沒法保往，因此把包括青花瓶在內(nèi)的好幾件傳世珍寶都捐給了抗日力量。據(jù)說賣了好價錢，購了戰(zhàn)機，成為打擊敵冠的空中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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