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房里的鬼影

黃小毛舉家喬遷進那套二室一廳的二手房時，別提多快活了，因為除了居住空間大大擴展外，還撿到了便宜事：整套90平方的二手房，要價僅十多萬元，這可是在當?shù)胤績r普遍瘋漲的情況下不多見的。然而，這種喜悅的笑容在黃小毛臉上只保持了幾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疑慮乃至恐慌。

從主臥室到衛(wèi)生間，需穿過一個20來平方的客廳。這天半夜，黃小毛起床方便，穿過客廳走向衛(wèi)生間，剛拉開移門半條縫，但見抽水馬桶上彎腰屈背地坐著一個人。盡管里面沒開燈，但黃小毛不用猜就知道，這個頭發(fā)蓬亂的如廁者準是岳母!因為當時家中只有黃小毛夫婦與他的岳母三個人，而此時此刻妻子正在席夢思床上鼾然見周公呢，衛(wèi)生間里除了岳母外，再不會是第二人。當時，黃小毛心里又氣又好笑：這岳母大人也真是的，為節(jié)電，居然夜半如廁也不開燈，連門也不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黃小毛心里想著，就憋著一泡尿，坐到客廳里，耐心地等待岳母結(jié)束出恭。

然而，黃小毛在客廳里足足等了半個鐘點，岳母還沒出來的意思。黃小毛不由急了，只好折回主臥室，搖醒了妻子，請妻子上衛(wèi)生間去看個究竟。妻子聽了，不由也急了，連忙披衣下床疾步走向衛(wèi)生間。豈料，妻子推門進屋拉開電燈一看，里面什么人也沒有。當下，妻子就笑了，說黃小毛年紀不大卻老眼昏花了，看走了眼。黃小毛自是不買帳，堅信自己絕對沒看錯：當時，就著窗外射進來的微弱的路燈光，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見岳母坐在抽水馬桶上，一頭蓬亂的白頭發(fā)披散在額前。

但事實勝于雄辯，黃小毛再不買帳也不行，他只好苦笑著自嘲確實看花了眼。不過，吸取了這次教訓后，黃小毛在衛(wèi)生間里另裝了一盞三支光的節(jié)能電燈泡，并同時鄭重其事地告訴岳母：以后上衛(wèi)生間如廁時，就開這盞節(jié)能燈，再不要因為省電而不開燈。岳母聽了，深為女婿的一片孝心而感動，連連點頭稱是。

然而，節(jié)能燈裝上沒幾天，奇怪的事情還是沒避免。這天半夜，黃小毛又像以往一樣起床如廁了，走出主臥室，來到客廳，一看，衛(wèi)生間里剛好有人，那慘白微弱的節(jié)能燈的燈光透過狹窄的門縫，像條白帶似的鋪在客廳里。黃小毛認定又是岳母在如廁，所以便耐心地坐在客廳里等待。也不知等了多少時候，黃小毛正面對著衛(wèi)生間門迷迷糊糊地與瞌睡蟲較量時，忽地有人在身后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驀然回頭一看，黃小毛不由嚇得失聲叫了起來：我的媽哎!原來，不知什么時候岳母竟來到了他身后，一頭蓬亂的白頭發(fā)下，那張桔子皮似的老臉上，一雙渾濁的老眼正死死地盯著自己呢!

“姆媽!你、你嚇死我了，你不是在衛(wèi)生間里嗎?什么時候出來的……”黃小毛嚇得不輕，一時竟有些語無倫次了。

“我還沒上衛(wèi)生間呢，現(xiàn)在剛出來想上，卻見你坐在這里呢?！痹滥覆粺o委屈地辯白道，“半夜三更坐在這里，我生怕你受涼呀?！?/p>

“你沒上衛(wèi)生間?那，衛(wèi)生間里的電燈是誰打開的?”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阿芬忘了關(guān)掉的?！?/p>

“什么呀？”這時，被外間的說話聲驚醒了的妻子阿芬走到了客廳，連忙接過話頭分辯道，“今晚上，我也還沒上過衛(wèi)生間呢?！?/p>

阿芬的話音剛落地，一家三口的六只眼睛就對在了一起：既然今夜誰也沒有上過衛(wèi)生間，那衛(wèi)生間里的這盞節(jié)能燈又是誰開的呢?

也是無巧不成書，就在三人面面相覷的時候，忽然停電了，整個家中一片漆黑。黃小毛顧不得深究細挖，一泡尿早已憋得他坐立不安了，所以他摸著黑穿過客廳，走向了衛(wèi)生間。

豈料，就在拉開衛(wèi)生間移門的一剎那，他發(fā)出了一聲令人毛骨聳然的驚叫：“誰在那里?”這聲驚叫，當場嚇得一邊的兩個女人魂飛魄散：事情是禿子頭上的蚤子——明擺著的，一家三口都在客廳，衛(wèi)生間里何又來第四者呢?莫非是入室偷竊的小賊?幸虧阿芬反應(yīng)快，膽子大，所以，驚魂甫定之際，她即一個箭步猛沖上前，擋在了丈夫的前面。

然而，又是虛驚一場：在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映襯下，衛(wèi)生間里什么人也沒有。阿芬啼笑皆非，拿來一支電筒，一面把衛(wèi)生間照了個亮如白晝，一面將嚇得面無人色的丈夫拉到面前，笑道：“好你個黃小毛，你睜大眼睛再仔細看看，那人在哪里，在哪里呀?”

黃小毛用力揉了揉兩眼，定睛一看：可不是，明亮的手電光下，衛(wèi)生間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這下，黃小毛可不依了，他跺著腳，大叫冤枉：“天地良心，剛才我確實看見有個人，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就坐在馬桶上的呀!”

“還確實呢!”阿芬哭笑不得地數(shù)落道，“事實明擺在那里了，還確實呢，莫非你剛才是撞著鬼了!”

“鬼?難道我真的撞著鬼了?”沒想到黃小毛信以為真，把妻子的調(diào)侃當成了真話，臉色“刷”一下又白了……

有道是言者無意，聞?wù)哂行?。阿芬順口的一聲倜侃，居然使黃小毛撿了個棒槌當了針(真)，認定自己確實是撞見鬼了。于是，他開始懷疑這座二手房里真的躲有鬼了，要不，原房主何以會以如此便宜的價格轉(zhuǎn)讓?何況別人不清楚，他心明如鏡：他先后兩次親眼所見到的，確實是人影，而且都是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的身影!黃小毛越往下想，心中的疑問越大。于是，在這種將信將疑的心態(tài)驅(qū)使下，他開始了自己的民間調(diào)查活動。他首先找到那家房屋中介公司，打聽到了原房主的下落，然后，他迂迥曲折地求親托友，設(shè)法了解清楚了原房主的家庭情況。然而，他不打聽也罷，一打聽，更堅信自己那兩次確實是遇到鬼了：原來，原房主一家平時因故一直家庭不和，矛盾重重，端的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有道是天作有雨、人作有禍，半年前，一家之主老太太因?qū)嵲谑懿涣思彝ッ艿耐纯啵谝粋€風雨交加的夜半，用一根褲帶套住頸脖，懸吊在衛(wèi)生間的落水管上，含恨忍冤地自殺了。老太太死后，那家小輩更是四分五裂、分崩離析，最后，他們以低價賣掉了這套住房，離開了這里，作了鳥獸散。

黃小毛打聽到原房主的真實情況后，更加篤信無疑自己那兩天夜半確實是遇上鬼了，而且他所遇上的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含恨忍冤而死的老太太的冤魂鬼影!心理防線本已脆弱得不堪一擊的黃小毛在得知真情后，就再也不敢在這套二手房里住下去了，沒多久，他就另外購買了一套剛竣工的新住房，逃也似的帶著全家搬出了這套二手房。

住房全新，還散發(fā)著幽幽的墻粉清香，從來沒人住過，更使黃小毛滿意的是，這套兩室一廳的新住房里，每個臥室里都配有一個小巧的衛(wèi)生間，這樣，黃小毛夫婦與他的岳母就可以不因如廁而出房門了。搬到新房入住的當天，黃小毛還驚魂未定地向妻子問道：“怎么樣阿芬，在這個調(diào)查結(jié)果面前，你總該相信我那兩次確實是看見鬼了吧?早知今日，當初真不該貪便宜買豬婆肉，白白折騰了那么大的精力與物力不算，還差點被那冤死鬼給活活嚇死。”

放平時，阿芬肯定不會接受黃小毛的這種鬼呀神的謬論的，但現(xiàn)在面對鐵鑄的事實，她也不得不承認了。但她還要鴨死嘴硬：“那怎么我和我媽都從來沒見到過，就你一個人見到鬼了呢?”

“這證明了我的眼力兇，任何妖魔鬼怪都逃不脫我這雙火眼金睛嘛!”黃小毛聽了，趁機不無炫耀地在妻子面前吹噓開了。

……

令人遺憾的是，黃小毛的大話還余音繞梁，令他魂飛魄散的事情又發(fā)生了。那天半夜，黃小毛起床小解，剛拉開臥室里的衛(wèi)生間移門，便隨著一聲怪叫跌倒在了地下。阿芬情知不妙，連忙跳下床來看個究竟，但見小毛兩眼緊閉、面如土色，正倒在地下渾身直發(fā)抖呢。阿芬急問他又怎么了，他只是用手指著衛(wèi)生間，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句囫圇話。阿芬心里明白，丈夫又在衛(wèi)生間里遇到鬼了!但阿芬就是比黃小毛膽子大，她不信世上真的會有鬼，所以她壯起膽，一手按亮衛(wèi)生間的電燈，一手一用力，把衛(wèi)生間的移門給全部拉開了。令阿芬哭笑不得的是，亮如白晝的、僅兩個多平方的衛(wèi)生間里，別說人影了，就連一只蒼蠅也沒有!

“好你個黃小毛，你莫不是真的被鬼纏身了?虧你還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呢!怎么總是這樣疑神疑鬼的呀？!”阿芬恨鐵不成鋼，只會沖著丈夫叫苦不迭。

“真、真的，她、她跟來了，又跟來了，披頭散發(fā)，就坐在馬桶上呢!”黃小毛嚇得面無血色，手腳冰涼。

“那我怎么看不見，就你總看見呢?”阿芬無可奈何地直搖頭，手足無措、無計可施。

但黃小毛嚇壞了，硬是從此再也不敢一個人上衛(wèi)生間了，每逢夜半急不可耐時，他只好麻煩阿芬打前站，陪著他一起進出衛(wèi)生間。

從此，黃小毛的奇遇，成了一個懸在他們夫婦心頭的謎，直到后來黃小毛居然好幾次竟在臥室里也發(fā)現(xiàn)了那個披頭散發(fā)的“鬼影”后，阿芬才因?qū)嵲谑懿涣怂@種一驚一乍的折磨，堅持著陪著他上醫(yī)院去做了全身體檢。阿芬懷疑丈夫的精神上出了問題。

科學證明，黃小毛并非精神上出了問題，更不是當真撞見了鬼，而他多次所遇到的“鬼影”，純粹是他自己那雙眼睛搗的鬼：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黃小毛患上了慢性視網(wǎng)膜剝離癥，眼前出現(xiàn)了飄浮不定的黑翳。正是這黑翳，一次又一次給黃小毛帶來了“鬼”，尤其是黑燈瞎火的時候，這種“鬼”影更為明顯，而且無巧不成書的是，這片黑翳所留下的影子，恰似一個披頭散發(fā)、蹲坐在那里的婦女……

一個人只要心中沒有鬼，那么，任何時候他都不會被鬼所驚嚇?？梢姡S小毛之所以總會遇到鬼，是他平時相信世上真有鬼神所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