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蘭
在北京法院的審判史上,6年審結一個案子是罕見的。2006年12月20日,這起涉及票據(jù)詐騙、金融憑證詐騙、偽造金融票證、挪用公款、受賄、徇私舞弊等一系列罪名的大案終于結案,涉案人員共12人,涉及10家銀行分理處,涉案金額高達2.25億元。
“體外循環(huán)”的黑洞
陸鋒是北京人,出生于六十年代中期,高二時因打架被勞教一年。1985年,19歲的陸鋒去海南不久,就成了海南中遠集團有限公司的副總經理,其發(fā)跡速度令人瞠目結舌。1991年,陸鋒卻突然悄悄地回到了北京,在北京某公司做了一個小職員。
1993年1月,27歲的陸鋒開了自己的公司,即北京中恒企業(yè)發(fā)展公司。公司注冊資金3800萬元,經營范圍是電子、化工、機械熱核開發(fā)、轉讓及新產品的研制銷售,兼營經濟信息咨詢服務。中恒公司不斷擴大規(guī)模,截至1996年上半年,產業(yè)已遍布全國。陸鋒儼然是商界的成功人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陸鋒被公司龐大的規(guī)模沖昏了頭腦,野心勃勃的經營方針使他看不到靠貸款盲目擴張埋下的巨額負債風險。1996年,中恒公司凸現(xiàn)經營困難,搞錢成為擺在陸鋒面前的頭等大事,陸鋒把眼睛盯在了銀行的“錢柜”上。
其實早在1992年陸鋒在北京某公司時,他主要從事的工作就是“做資金”。所謂“做資金”,就是在銀行找關系進行“體外循環(huán)”,為公司搞錢。“體外循環(huán)”就是銀行不將存款單位存入銀行的錢入賬,而直接交與用錢單位使用,由用錢單位支付利息。銀行這種做法是違規(guī)操作,要承擔血本無歸的風險和法律責任。而陸鋒當年悄然從海南回北京,也是因為“做資金”做出了“黑洞”,回北京躲了起來。
而今,陷入資金困境的陸鋒首先想到的是重操舊業(yè)。
1996年初,陸鋒結識了中國工商銀行北京市某支行分理處主任劉柱民和該分理處工作人員孫玉良。雙方談妥,由陸鋒以高息拉來存款,由分理處給存款單位出具存單,存款直接打到陸鋒公司的賬上,供陸鋒使用;分理處收取存款的1.7%作為手續(xù)費,由陸鋒支付;存款到期后,陸鋒的公司付給存款單位本金和利息。這就是所謂的“體外循環(huán)”,對銀行來講是“賬外經營”。
不久,陸鋒以高息為誘餌拉來了4筆共8000萬元存款,由某支行分理處出具了5張存單,交給存款單位,款被直接打到中恒公司的賬戶上,陸鋒共付利息657萬元。
其后,陸鋒還要求劉柱民也給他拉些存款,并許諾存款額15%至20%的高息。不久,中恒公司的賬戶上又多出了6000萬元。為保險起見,劉柱民、孫玉良要求陸鋒提供抵押。陸鋒隨即偽造了3張存單,交給劉柱民和孫玉良作為抵押物。當時,劉柱民和孫玉良發(fā)現(xiàn)存單是建設銀行的,但存單上蓋的公章卻是城市合作銀行的,劉、孫二人沒有提出異議。案發(fā)后,公安人員就這3張存單的真?zhèn)卧儐杽⒅駮r,劉柱民說:“我不知道是假的,當時我們還想到合行核對的?!?/p>
1997年,陸鋒拉來的4筆存期先后到期,他連本帶息償還了其中兩筆;另外兩筆各還了一部分,就說沒有錢還了。劉柱民多次催要,陸鋒依然沒有還上一分錢。劉柱民見中恒公司無力償還拆借的資金,只得向本單位自首。2001年5月1日,劉柱民因涉嫌非法發(fā)放貸款罪、挪用公款罪被逮捕。
關于這筆1.4億元的資金,法院經審理查明“造成某支行分理處最終損失人民幣8500余萬元”。而在此案中涉案的孫玉良由于精神壓力太大,最終導致精神失常。
“做錢”的關鍵是“做口子”
1997年,銀行“銀根”收緊,四處找資金的陸鋒接連找了幾家銀行想做“體外循環(huán)”都沒有成功。1997年10月,中恒公司業(yè)務部經理張重德拉來一筆1000萬元的存款。但僅僅有了存款,銀行里沒有人,也不能把這筆錢弄到自己賬上使用,這就得“開口子”,也就是銀行里面得有人配合,把客戶預留銀行的印鑒拿出來,用于造假。
張重德想到了中國工商銀行北京市某支行分理處工作人員朱剛毅和該分理處主任李建忠,中恒公司曾與該分理處有過業(yè)務往來。
為了能夠使用這筆錢,陸鋒和張重德多次帶李建忠、朱剛毅到貴賓樓飯店吃喝玩樂,還經常送他們一些“小禮物”,向他們表示要“做”這筆資金。在被李建忠拒絕后,陸鋒提出要存款單位存款時留在銀行的預留印鑒卡,并要張重德做李建忠的工作。沒多久李建忠同意存款,并讓朱剛毅為他們辦手續(xù)。就這樣,張重德得到了一張預留印鑒卡。
張重德將印鑒卡交給陸鋒,陸鋒又很快搞到存款單位的財務章和法人名章,偽造了轉賬支票,從工行某支行分理處劃出人民幣999.5萬元,將其中一部分入到中恒公司賬戶,另一部分入到北京市海淀區(qū)昆氏科技發(fā)展公司。這個昆氏公司是陸鋒朋友開的,陸鋒用這個賬戶進行轉款,支付存款單位的高息和中間人的好處費。
這是法院認定的陸鋒“做錢”的第一筆。所謂“做錢”,就是利用高息拉存款戶,讓存款單位到指定的銀行開戶存款,等錢入賬后,再偽造存款戶的財務印章將錢從銀行劃出。法院認定這筆“做錢”造成的人民幣損失為838.4萬元。
“做錢”的關鍵是“做口子”。陸鋒、張重德想盡一切辦法開“口子”,找“口子”。1998年3月間,為能夠使用一筆500萬元的存款,本案中的另一犯罪人員陳杰找到認識的中國農業(yè)銀行北京市某支行分理處工作人員寧學茹,給予其1.6萬港幣的好處費,寧學茹利用職務便利,向陳杰提供了印鑒卡的原件,使陸鋒一伙“騙劃出人民幣499.6萬元,造成損失202.6萬元”。
通過這種把銀行工作人員拉下水的方式,陸鋒一伙先后“做錢“十幾起。
甩開“口子”高科技“飛單”
但是,非法拆借的巨額資金仍不能滿足陸鋒的野心,陸鋒又開始謀求新的籌資方式。這時,一個老朋友成為陸鋒的新搭檔,直到一起走進監(jiān)獄的高墻。
現(xiàn)年50歲的成敬1982年因詐騙罪、投機倒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刑滿釋放后他注冊了北京金世野建筑裝飾材料有限公司,也是賠多賺少,入不敷出。當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上半葉以高息攬存為幌子,用偽造的票據(jù)從銀行騙取存款單位資金的犯罪逐漸盛行后,只有初中文化的成敬加入了進來。
陸鋒和成敬1986年在海南時就認識,后兩人先后回到北京。1997年12月,成敬通過趙某拉來500萬元存款,成敬和陸鋒商量要“做”這筆錢。他們讓存款單位把款存到李建忠所在的工行北京市某支行分理處。而此時,成敬已經通過趙某得到了存款單位的預留印鑒卡。
這一次,他們大膽地甩開“口子”,讓存款單位出具存期一年的承諾書,并要求在承諾書上加蓋單位財務印章和法人的個人名章,名為保證,實為得到這兩個章,便于他們偽造。然后,用偽造的支票劃走存款單位的錢。這就是所謂的“飛單”。在整個“飛單”搞錢過程中,陸鋒一伙組織嚴密,分工明確。
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在判決書中確認:1997年10月至1999年9月,陸鋒、成敬、張重德等人分別結伙,大肆進行票據(jù)詐騙犯罪活動。其中,成敬參與票據(jù)詐騙17起,未遂1起,詐騙人民幣1.25億余元;陸鋒參與票據(jù)詐騙12起,詐騙人民幣7000余萬元。這個團伙總計詐騙人民幣2.25億元。
1997年10月至1999年9月的三年間,成敬與陸鋒共謀并共同實施了20起詐騙案,涉及被騙的有工行、農行、建行、商行在北京、天津、大連等地的共計10家分理處,有的分理處甚至連續(xù)被騙,卻從沒有被騙單位報案。究其原因,一是存款沒到期沒有被發(fā)現(xiàn);二是有的被騙單位多次討要,陸鋒予以歸還,并支付了許諾的高息;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存款單位利用手中的存款獲取高息本身也是違法行為。
本案以陸鋒、成敬為主犯,涉及12人,涉及10家銀行分理處,法院認定:“被騙金額高達人民幣二億二千五百余萬元,其中有七千二百五十萬元詐騙未遂,案發(fā)前后部分贓款贓物被追回和追繳發(fā)還,除陸鋒分得的贓款主要用于中恒公司的經營外,其他贓款主要被揮霍,造成國家經濟損失一億二千余萬元。”(摘自2007年第4期《方圓法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