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媽媽難忘雨中全營軍人的軍禮

城市的喧囂被漸漸拋在身后，車安靜地行駛在沂蒙山區(qū)蜿蜒的山路上。這條路承載了中國革命太多的記憶，行走其間，讓人不由回到那個紅色年代。臨沂被稱為“山東的延安”，從抗日戰(zhàn)爭到解放戰(zhàn)爭，沂蒙山的“紅嫂”們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家庭，用母愛、用真情救護了一批又一批子弟兵，這里成了中國革命最溫情、最穩(wěn)固的搖籃。

戚洪桂，一個愛兵的兵媽媽，一個新時期的紅嫂。

[戚洪桂說：聽說你們要來，我今天沒去做工。60歲的她每天都要去村里的木材加工廠打工，她說，現(xiàn)在咱日子好過了，沒農(nóng)活時就去打零工,我們的木材都能出口呢!老區(qū)這些年的變化太大了，要是孩子他爹看到了，不知該有多高興！]

“兒子連問我三個為什么，我的心都碎了”

戚洪桂出生于1947年，打記事起就非常崇拜解放軍。她開朗熱情,積極上進，16歲就當上了村里的團支書;她能歌善舞,經(jīng)常自編自導擁軍愛民的節(jié)目，深受村民喜愛。

20歲，戚洪桂與鄰村小伙林本營自由戀愛結(jié)婚?；楹?，戚洪桂想讓丈夫去當兵，“家里的活我一定干好，把老人也伺候好。你去實現(xiàn)咱們的當兵夢?！钡w檢時丈夫被查出“血紅絲”，心愿落空了。

當兵的夢想落在了孩子身上。1991年，年僅17歲的小兒子林立波參軍了，要去西藏邊防哨所。爺爺奶奶心疼孫子，都來勸阻。戚洪桂把兒子叫到身邊：“好男兒就該保家衛(wèi)國，越是艱苦的地方越能磨練人。媽媽相信你能當一個好兵！”

丈夫常年在外做工，兒子一走，家里的5頭豬、6畝責任田，照顧三位老人的任務都壓在了戚洪桂的頭上，她擱下筢子拾掃帚，忙得團團轉(zhuǎn)。為了賺點零花錢，還要熬夜繡花。戚洪桂掛念著兒子：能不能適應高原反應，飯吃得慣嗎，睡覺冷不冷？下地干活的時候，她總提心吊膽地看著村口，生怕兒子當了逃兵。

心焦了一個多月，兒子來信了：“媽媽，我已經(jīng)抗過高原反應，不用擔心。我一定記住你的話，當一名鋼鐵戰(zhàn)士。”戚洪桂看完信，跑進里屋哭了起來，哭完了又笑。

1992年下半年，在外做工的丈夫老感覺頭疼，到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是“出血熱”，并且已到高危期！戚洪桂一下跌坐在地：丈夫才44歲，身體一直很壯，咋一下子就不行了！

僅僅過了5天，丈夫就不行了。

丈夫拉著戚洪桂的手，聲音微弱：“我想見見兒子。你快打電話讓小波回來吧，我走之前無論如何要見他一面，要不我閉不上眼??！”

戚洪桂強忍淚水，拿過兒子的照片：“他爹，小波剛剛適應部隊生活，現(xiàn)在把他叫回來，看見家里這情況，你說他還能再安心回去嗎？小波是塊當兵的料，你看他穿軍裝的樣子多精神！咱……不能拖他的后腿啊?！绷直緺I用手摩挲著照片上兒子的臉，看了又看，直到閉上雙眼，仍然把照片緊緊抓在手里。

公公婆婆全病倒了。戚洪桂白天用獨輪車推著婆婆到十里地外的醫(yī)院治病，晚上趕回家為公公熬藥，喂老人喝下之后，再服侍輕度智障的婆娘舅起居，一夜睡不了兩個鐘頭，天亮了，再推著婆婆去醫(yī)院……

老人身體好了，戚洪桂病倒了。鄉(xiāng)親們都勸她，讓兒子提前復員，回來幫娘支撐這個家。戚洪桂搖頭：“家里事再大也是小事，部隊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家里的事可不能告訴他?！?/p>

安葬丈夫的第5天，戚洪桂收到兒子的信：“娘，我爹身體好嗎？他戒酒了嗎？我剛退換下來一件皮大衣，不知道他喜歡不？如果喜歡我就買下郵回去……”戚洪桂的淚水流了下來：兒子長大了，知道疼父親了，可丈夫卻再也沒福享受了。

她跑到后山丈夫的墳前，哭著把信念給丈夫聽。晚上，戚洪桂含著淚，給兒子回信：“家里一切很好，內(nèi)地暖和，皮大衣就別買了……”戚洪桂沒告訴兒子爹已經(jīng)不在了，她把4雙繡著兩朵小白荷花的鞋墊寄給兒子，心里想著，兒子穿上帶有白花的鞋墊，就算是戴孝了，讓他這樣為他爹盡盡孝吧。

看戚洪桂苦苦支撐著這個家，在青島工作的大伯哥給部隊寫了封信。戚洪桂知道了，馬上給部隊去了封信，請求領(lǐng)導一定不要把家里的事告訴林立波。部隊領(lǐng)導拿著兩封信，百感交集，他們被戚洪桂的深明大義感動了，答應替她保密。

半年后，林立波偶然得知父親去世了。他悲痛欲絕，放聲痛哭，沖著東方家的方向磕了3個響頭，請求父親原諒他的不孝。他流著淚給媽媽寫信，淚水洇透信紙。

他質(zhì)問母親：“爸爸生病的時候為什么不告訴我？18年的養(yǎng)育之恩我無法回報，為什么不讓我在爸爸病重的時候回去看看他？為什么讓他帶著遺憾離開？”

戚洪桂心都碎了，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三個為什么，“我對不住他爹，也對不住孩子啊?！彼B夜給兒子回信：“你要安心服役，干出成績，那就是對你爸爸盡了最大的孝。你一定要振作起來，這才是從咱老區(qū)出去的兵！”

[讓戚洪桂感到欣慰的是，兒子終于理解了她。她驕傲地拿出獎杯和證書給我們看，那都是兒子在軍事競賽中獲得的。兒子一直留在了西藏邊防，他本來早有機會復員，安排一個不錯的工作，但他已離不開那片雪域高原，為了最初對母親的承諾，他已經(jīng)在那里呆了整整16年。]

“半夜里下著大暴雨，

全營的戰(zhàn)士列隊向我敬禮”

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以《媽媽，您為什么不告訴我》為題報道了戚洪桂的事跡，戰(zhàn)士們落淚了，一位叫劉義華的士兵給戚洪桂寫信，落款是“您的兒子”。

“新兵訓練的時候再苦，我都沒哭，聽了您的故事，我感動地哭了。我從小沒有母親，從您身上我感受到了母愛的博大無私，您就是我的母親！”

這樣的信雪片一樣飛來。戰(zhàn)士們寄錢寄物安慰戚洪桂，有寄30的， 有寄20的，總共有1000多元。戚洪桂過意不去，“戰(zhàn)士每月津貼才幾十元錢，卻把一分一分省下來的錢寄給我。他們叫我媽媽，我能給孩子們做些什么呢？”戚洪桂琢磨來琢磨去，想起兒子說過西藏邊防兵訓練很苦，穿膠鞋訓練出汗很多，很多人都患上了腳病，“我這當媽的，就給孩子們做鞋墊吧，把鞋墊墊在腳下，希望他們能感受到母親和家的溫暖。”

戚洪桂買來20丈布，80多個線團，1斤繡花球，白天干農(nóng)活，夜里飛針走線，60多天趕制出150雙鞋墊，每個鞋墊上都繡上花和字，有的是“軍民一家”，有的是“精忠報國”、“建設邊疆”，署名“沂蒙山區(qū)農(nóng)婦”。她把鞋墊寄給部隊，戰(zhàn)士們拿著鞋墊，心里暖乎乎的，這里面寄托了一個母親多少深情和厚愛?。?/p>

1995年7月，戚洪桂想趁著農(nóng)閑去西藏看看自己可愛的兵兒子。上路的時候她帶了三個包，肩上背著一大包衣服和路上吃的咸菜、煎餅，手里提的兩個包袱里，都是她給戰(zhàn)士縫的鞋墊，有300多雙。在兗州上火車的時候人很多，戚洪桂一個人拎著三個大包怎么也擠不上去?；疖嚿嫌袀€列車員大聲喊，“那個老太太上不來，一腳把她踹下去！”她一聽急了，一把抓住車門的把手，死命不松開?；疖囬_動了，她總算擠上了車，才發(fā)現(xiàn)衣服全濕透了。

去西藏的路，艱難而漫長。戚洪桂數(shù)不清自己倒了多少次車：從費縣到兗州，從兗州到西安，從西安到西寧，從西寧到格爾木，從格爾木到拉薩……幾乎一天就要換一次車。盛夏酷暑，火車上又悶又熱，人又多，有時連個位子都找不到，戚洪桂就蹲在過道上，靠著人家的座位休息一會；餓了就咬兩口自己帶的煎餅，有時，她連口水都喝不上，嘴上不斷脫皮，起了一圈燎泡，火辣辣地疼。

一下火車，戚洪桂好像突然從蒸籠掉進了冰窖。戚洪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到大雪紛飛，白茫茫的雪漫山遍野。她身上還穿著出門時的短袖褂，就在外面套了個棉襖。

終于到了拉薩，戚洪桂摸索著找到軍區(qū)，不湊巧的是，這天正好是周六，部隊過雙休日，戚洪桂只好在小旅店里待了兩天。周一，她給政治部打電話，剛介紹說“我是來自沂蒙山區(qū)的戚洪桂”，政治部主任就興奮地問，“戚媽媽您在什么地方？我們馬上過去接您！”

在軍區(qū)招待所，部隊立即安排好了她的食宿，還派專人來給她檢查身體。當班的服務員都很疑惑，悄悄議論：“這老太太是誰啊，享受這么高的待遇？軍長來了也不過如此啊?！?/p>

稍事休息，戚洪桂起程到兒子的營地。到達時已經(jīng)是夜里11點，高原上下起了滂沱大雨。戚洪桂下車，眼前發(fā)生的一幕被她永遠銘刻在心靈的底片上——燈光亮起來，海拔5000多米的雪域高原上，全營幾百名戰(zhàn)士整齊地列隊，站在暴雨中，齊刷刷地舉起右手，向她致以軍人的敬禮！

這是雪域高原給予一個媽媽的最高禮遇啊！

像迎接首長那樣，每個戰(zhàn)士凝視她的目光，都流露著無比的欽佩和敬意；像凝望母親那樣，每個戰(zhàn)士的目光中又包含著無限的愛和深情，那是兒子對母親最真切的守望。

抱著撲進懷里的兒子，戚洪桂的淚水與雨水一起流淌……

[戚洪桂捧出花生招待我們，花生很小，也不飽滿。她說，這花生是自家種的，好的都被她挑出來送給了當?shù)伛v軍。擁軍，已經(jīng)自然地融入戚洪桂的生命中，成為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成為她情感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把鞋墊送到了

天安門國旗護衛(wèi)隊”

在西藏，戚洪桂一住就是50多天。那些日子，她和戰(zhàn)士們一起出操，一起打靶；為戰(zhàn)士做報告,和他們嘮家常；給他們講沂蒙老區(qū)與我黨、與人民軍隊情深如海的故事，激勵戰(zhàn)士們熱愛部隊，扎根邊疆。

忙慣了的戚洪桂一刻也閑不住，她挨個替戰(zhàn)士拆洗被褥，戰(zhàn)士們都親切地叫她“媽媽”，戚洪桂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快樂。

戚洪桂要走了，好多戰(zhàn)士眼圈都紅了，拉著她的手久久不愿放開：“媽媽，您別走！您在這里，我們看到您就像看到自己的媽媽，我們訓練時有使不完的勁啊！”

蒙山有頂，沂水有界，戚洪桂擁軍的故事講也講不完——

兒媳出了車禍，顱內(nèi)出血，60歲的老人硬是咬著牙不讓通知兒子，自己日夜照料兒媳；

她先后動員侄子、外甥參軍入伍，保衛(wèi)邊防；

每年，她都要為西藏駐軍及地方駐軍縫制幾百雙鞋墊，夜晚，除了繡鞋墊，她幾乎沒干過別的事。

2007年建軍節(jié)，戚洪桂精心縫制了800多雙鞋墊，送到天安門國旗護衛(wèi)隊的戰(zhàn)士手中：“我是一個兵媽媽，見到你們就跟看到了自己的兒子一樣。我把這些鞋墊送給你們，禮物雖薄，但希望你們能感受到家的溫暖?！?/p>

戰(zhàn)士們鄭重地接過鞋墊，還以標準的軍禮。

戚洪桂笑了，她看到了兒子的身影，似乎又回到了十幾年前雪域高原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

幸福感悟

一直在探討“什么樣的女人是幸福的”，大致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自尊自立，內(nèi)心充實，心中有愛。以這樣的標準，戚洪桂無疑是幸福的。

她按自己的方式活著。十幾歲的時候，戚洪桂在沈陽給做縣委書記的大伯看孩子，大伯要她留下并為她安排工作，她拒絕了，她放不下村里的工作；20歲時，她沖破封建禮教，自由戀愛組織家庭；丈夫去世后，她毅然留下來，支撐起搖搖欲墜的家。

她有信仰。擁軍的種子在她心中發(fā)芽生根,她像一個朝圣的信徒一樣苦苦地追隨解放軍，幾十年如一日，把擁軍當成生命的一部分，虔誠而快樂。

她心有大愛。幾十年照顧智障的婆娘舅；忍受著腳骨刺的疼痛與施工隊一起為村里挖井，解決鄉(xiāng)親吃水難問題；自己出錢為村里架電修橋，不圖回報。

戚洪桂幸福地生活著。我們衷心祝福戚媽媽永遠幸福平安。

niushujuan@sina.com

（編輯：牛淑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