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冉　冉

關(guān)于

她原本是叫筱攸的。

為什么這么說呢？

她的生日是4月1日，呵，看起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愚弄。她已經(jīng)習慣了大家小笨小笨地喚她，也習慣了在鬼把戲中度過的那些生日。可她還是快樂，微笑著流淚。在冠上小笨這個名字的時候高傲地揚起美麗的額頭。有時，她更喜歡趴在陽臺上數(shù)星星，想著哪天能遇到一個同樣生在4月1日的傻瓜。到那時，我要叫他大笨。大笨大笨，我是小笨啊。不過，我想聽你叫我筱攸……

他叫梓予。是筱攸的同學。重點是他們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就一直不曾分開。梓予關(guān)心筱攸的一切：她蒼白的臉頰，松松挽起的發(fā)；她冬季里毛茸茸的衣領(lǐng)，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真怪，她卻不曾留意到，好像關(guān)心一旦變成了習慣，就不覺得溫暖。雖然，他那么優(yōu)秀，閃亮得像星一樣……

他們的學校叫銘成學院，俗氣的名字，老氣橫秋。筱攸之所以來到這是因為這所學校里有大片的香樟樹，夏天，樹蔭低低地散下來，錯亂的枝丫把頭頂?shù)奶炜談澇杉毸榈牧鹆?，很美。而梓予來到這兒，當然，是為了筱攸。筱攸喜歡和朋友在操場上走啊走，頂著明晃晃的陽光或是說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八卦，或是小心地講一些女生的小秘密。有時，她們也談起他，也說說他和她的關(guān)系。每每這時，筱攸總是又好氣又好笑地回答——搞笑的say~他是我哥們！

唉，有些人被愛著卻不知道，有些人只能愛著卻得不到回報……

那天，筱攸像往常一樣逛在操場邊，只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走。突然覺得累了，就歇在路邊的長椅上。天氣真熱啊，感覺不到一絲風。鼻尖上有細密的汗珠冒出，修長的手指顯出小小的指節(jié)。這是一個平常的下午，像那些逝去的日子中的一樣。索然。無味。操場那邊有男孩子在打球，也不知道梓予在不在呢?正想著，就隱約望見遠處有什么東西飛來。筱攸是100度的假性近視，卻不喜歡戴眼鏡，不是怕難看，只是不喜歡那種透過玻璃看世界的感覺，但還是會有不便，像今天，她就沒有望見那顆飛來的球。等她反應過來，鏡頭就直接切換到一個男生，高高大大散發(fā)著古龍香水味的身影。那身影就那樣兀自地旋了過來，擋在筱攸的身前，他們那樣近，筱攸甚至可以看到他茶色的覆發(fā)在陽光下放出渺小的光。驀地，男孩失去重心似的滑倒了。砰的一聲倒了下去，仿佛一個巨大的玩偶，就那樣摔倒在了沙地上。筱攸愣住了。男孩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呼吸很輕——

同學。你醒醒啊。

沒有回應，怎么？暈過去了嗎？不是吧。

突然，他明亮的臉龐上浮現(xiàn)出一絲調(diào)皮的笑容——

哈！被騙了吧，你這樣的小女孩還真好騙。啊，那邊還等著我撿球回去呢，先走了，再見啦。

筱攸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她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白色的運動鞋。怎么什么也沒說就讓他走了呢。謝謝你。再見。我是筱攸。不過，她還是做了些什么的，至少，她瞟到了他的胸卡。他叫桀夕。

梓予，你認識桀夕嗎？他的生日是哪天？？？

第二天，筱攸把自己關(guān)在宿舍里。電腦前word文檔上來來回回只是一個名字，桀夕。筱攸練了好久，直到她終于能用五筆熟練地打出這兩個字，直到它們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她的桌面，直到它們密密麻麻地占據(jù)了她的腦海……

我也太容易被打動了吧？

麥穗金黃了午風

湖泊藍色了天空

白墻詩意了巷弄

咖啡爪哇了經(jīng)過

田園浪漫了餐桌

而她著急了等候

在喬治亞最寧靜的現(xiàn)在

我想對某個女孩

說的愛

而這世界最美麗的色塊

是椅子上那片留白

為她存在

我愛你這句話秘密了整個炎夏

那束玫瑰或許會悄悄的告訴她

麻雀在庭院嘻鬧盛開的喬治亞

用愛情最羞澀的文法

我愛你這句話秘密了整個炎夏

那束玫瑰或許會悄悄的告訴她

我愛你這句話秘密了整個炎夏

我很想知道她的回答

誰悄悄的告訴她

我一直在愛著她

——from 梓予

摩天輪里的我們

早上，筱攸接到了梓予的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平靜中隱約著無力：筱攸，查到了，4月1日。筱攸突然覺得四周的空氣在那一刻全部凝固，繼而緩緩又流動起來，嘴角不禁微微一顫，哈，真的有這么一個人啊。梓予接下來的話也無心再聽，只剩聽筒中傳來的嘟嘟聲提醒她這通電話的結(jié)束。你知道嗎？我找到他了。

周日，學校組織游園。本不想去，可是聽說桀夕一班也會同行，就決心頂著毒辣辣的太陽去赴這一場許多人的約會。路上，身旁的梓予只是安靜地走，沒有笑話，沒有噓寒問暖，只是低著頭默默地想著什么似的。筱攸很長時間都不曾見過這樣的梓予了。

你怎么了，今天？

你想和他道謝，不是嗎？我?guī)湍恪?/p>

一句沒來由的回答讓筱攸一愣。反應過來后臉就騰地灑上了幾抹紅暈。梓予看著這樣的她，竟也代她幸福起來。如果是這樣，那就讓我繼續(xù)守著你吧，直到他來接替我的位子，直到我可以看到你嘴角凝固的弧度，嗯，就這樣定了。想著，已來到游樂園的大門前了。眼前是一番無比暖心的景象：草地上有天使樣的小孩子努著嘴向空氣中吹出大大的彩色泡泡，流轉(zhuǎn)的水滴把陽光折射成七彩。棉花糖甜膩膩的氣息在周邊游走，像天空中的云朵一樣柔軟，厚實。即使是在白天，最喜歡的旋轉(zhuǎn)木馬上也裝點了閃爍的光華，某個遠處傳來人們的尖叫，是在玩海盜船吧？筱攸想。若是以前，筱攸早就奔向那匹紅棕色的木馬了，而今天她只是定定地站著，定定地看那邊那個華麗麗的摩天輪。覺得摩天輪上每一個房間都鎖著滿滿的幸福，那些浸著笑的瞬間就緩緩地向上。在最上頭的一點，天使會看見你的笑呢！所以有人說，仰望摩天輪的人都是在仰望幸福。如果這樣，哪個房間的幸福會是我的專屬呢？

梓予看穿了筱攸心思似的拉著她走向摩天輪。真巧，排隊時前面的，再前面那個男生便是桀夕了。筱攸是一定不會忘記他的背影的，在那個下午突兀地出現(xiàn)在眼前的身影，聚集了筱攸所有關(guān)注的身影……

發(fā)呆吶？看我的。

說完，梓予徑直走向筱攸前面的女孩，低低地說了些什么。那女孩就回頭對筱攸說道，同學，不介意換一下位子吧？這樣，筱攸就站到桀夕后面了。不禁回望，梓予身旁的女孩換成了精致靈巧的她，而不再是寧靜的自己。這就是所謂交換吧，所有的幸福，畢竟只是交換。

二人一組，快上啊。售票的阿姨一遍遍地重復著。筱攸這才慢吞吞地踱著碎步子，跟著桀夕鉆進了一個海藍色的房間，坐定。眼前的那張臉，在細碎的光線下凸出柔和而絲毫不鋒利的輪廓，長長的睫毛似乎和光線融化在一起。深呼吸——

謝謝你！

嗯？

謝謝你幫我擋球啊。

哦。

還有，我叫筱攸，你好！

好。

喂！你能不能說多個字??？？？

桀夕這時突然笑了，明亮而不灼人的笑，與窗外的陽光倒很相配。

我，逗你玩呢。

筱攸于是也跟著笑出聲來。此時，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只要微微抬抬頭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已轉(zhuǎn)到了最頂?shù)囊稽c，離天使最近……

晚上回到宿舍，女孩子們又在討論了：隔壁班轉(zhuǎn)來的那個叫桀夕的男孩子真的好有型啊，細細的手，細細的腳，走路的時候毫不做作地把手插在褲袋里，卻是天下最好看的姿勢；籃球打得很棒，輕輕一投就是三分入籃；笑的時候嘴角會劃開一個好看的弧度，就算不笑的時候嘴角輕輕抿著，卻也含著溫暖；真的很瘦，但是手臂卻很有肌肉；頭發(fā)打理得很好看，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當有女孩問及筱攸那個男孩的時候，筱攸也只是含糊地說：啊，還好吧，沒什么印象。然后立即轉(zhuǎn)過身去，心情開始柔和起來，就連看成堆的卷紙也溫情脈脈。

后來，筱攸從梓予那里知道了桀夕的手機號碼，心里很激動，該用什么方式跟他聯(lián)系呢？不知怎的，一向聰明的腦子也不管用了。終于還是用了最笨的。手指忐忑地在手機上按下他的號碼，發(fā)了短信過去，居然是——請問這個號碼是誰的？不好意思，從同班同學那里得來的，卻忘了名字了。筱攸?！硪活^的桀夕看著手機屏上閃爍的名字，腦海中漸漸浮現(xiàn)出那個留著干凈利落的小碎發(fā)的安靜女孩子的臉。

有回復，淡淡的一句：晚了，快睡吧，我是桀夕。

怎么又臉紅了呢？

慢慢爬升的電梯

我住在頂樓的孤寂

遇見你是劇情

要開始轉(zhuǎn)折的奇跡

二零零七年的夏季

有你很快樂

像一首溫暖的歌

在我心里輕輕哼著

有你很快樂

真的很快樂

感動是你給的

心是你惹的

我的愛要開始醒了

我的愛情開始醒了

——from筱攸

三人

梓予回想起來，那天，還真是令人不大舒服。嗯。不大舒服。自己像被蠱惑了似的，行為十分混沌。直到現(xiàn)在他還依稀記得在格子緩緩上升的那一段時間里身邊的女孩嘰嘰喳喳地講啊講著，與筱攸不同；她閃亮亮的涂著maybelline牌子唇彩的嘴唇帶著惡心的草莓味道在眼前開開合合，筱攸決不會：聲音很嗲，筱攸的卻很溫暖；很直接的表白——

梓予，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那時，梓予突然想到前面格子里的筱攸會不會也小心翼翼地對桀夕問了這樣一句？無從得知，只是，那刻的他們，笑得璀璨，很美——

不可能的。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很直接的回應，很冷。梓予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擺出那樣一副嘴臉，但自己那時確是生氣了：那以前，梓予一直用we were made for each other來解釋他和筱攸的不離，而這一切在那一對美好的微笑中仿佛漸漸淡了。身邊的女孩眼眶一下子紅了——

理由？

沒有。

我都知道，還不是因為筱攸。好吧，可你記著，我蘇素，是不會放棄的。

很好。go on, go on。

梓予在這句話的末尾附上了一個肆意而惡毒的冷笑，令人反胃。那天，真是被惡魔俯身了。喂——舍友的叫嚷打斷了梓予冗長的回想——老師叫你到辦公室去，馬上?！叮懒?。梓予隨即用手輕輕地攏了一下亂草似的頭發(fā)，整理了一下頸上就快脫落的領(lǐng)帶，走出了宿舍門。門外陽光很美，好像那一對無瑕的笑臉的感覺，不舒服，有點。

老師好！

問候完，梓予隨意地瞥了瞥這間辦公室，視線卻不受控制地停在了窗邊那個正在澆花的人兒身上：白色的針織長衫，寬松的運動褲，一條海藍色的頭帶將頭發(fā)束在腦后，額頭上有汗，猜是剛剛晨跑回來吧？有了她，整間辦公室一下生動起來，這個早晨也變得如盆中的水仙般燦爛。

筱攸也在呢！

梓予來了啊。叫你們來是這樣的，教育局的一份文件規(guī)定學生要在間操練習交際舞，剛剛檔案室的李老師碰巧翻到你們二人的興趣與特長一欄中都有提到華爾茲，我想你們就在下周一的例會上給同學們做個示范吧。

梓予此時的思緒早已飄到了幾年前的那段與筱攸一起學舞的日子。那時的筱攸更加小巧，任性，每次都固執(zhí)地把舞伴執(zhí)起她的手狠狠地推掉，對梓予卻從不會。現(xiàn)在好像還聽得到第一次拉起那只細膩又極不安分的手時自己怦怦的心跳，感覺有笑爬上嘴角，甜的。

你們可要好好表現(xiàn)啊，大家好像都很支持你們的組合呢。剛才在走廊里蘇素還主動提出要幫你們演奏呢，以后你們?nèi)齻€就好好練習吧。就這么多事，還有什么疑問嗎？

哦。沒有了，老師再見。

路上，筱攸低著頭默默地數(shù)著步子，梓予看著她，竟有些心疼——

怎么又瘦了呢，中午一定要多吃點。下午我去找你練習，拜！

筱攸看著梓予漸行漸遠的背影，在陽光下越發(fā)挺拔，安全。怎么又離開了呢，還有話沒有說??？

梓予躲在遠處的樹后，按下了一個號碼——

你為什么要幫我們演奏？

只是想每天看見你，不行？

不要針對筱攸。

梓予堅決地掛斷了電話，另一頭蘇素的痛來得似乎更堅決了一些……

此后的每個下午都很美好，舞蹈室的落地窗很明亮，每天都有暖暖的陽光循著蜿蜒的路徑低低地灑在地板上。筱攸喜歡在光線中伴著鋼琴聲一遍遍地旋轉(zhuǎn)，喜歡那一刻發(fā)絲有生命似的隨她舞蹈。有一次她在旋轉(zhuǎn)中似乎看到了窗外等候著的桀夕，以為是幻覺，但那長若蝶翼的睫毛，剔透的眼神都真切切地存在著，他向她招手，他說她很美。

我嗎？真的嗎？

讓指頭發(fā)絲里漫游

愿思念上游輕浮你心頭

是期待的理由微笑的前奏

重疊的鏡頭瞬間的交流

可以溫柔不輕易低頭

你不必太刻意就無法忽視

每一面你都美麗

發(fā)間飄過溫柔心動似的感受

是愛情的絲綢是被你寵愛的感受

會漂流的溫柔想你是種享受

由從頭到以后一直都永久

想你只是借口

you are so beautiful

you are so beautiful

——from:桀夕

編輯/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