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傷痛

高　鶴

一

2006年的冬天，我變得孤獨、沉默、任性，或許根本談不上改變，因為我以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子。我跟唯一的幾個朋友都斷了交，然后，我開始和所謂的壞孩子來往。就這樣，全校人民都以為我瘋了，因為我是當時學年的前三甲，校園精英。各種各樣的疑問和猜測充斥著我的耳朵，我越來越沉默。就是這個時候，安小荻帶著她單純的微笑闖入了我的世界。

安小荻是很單純的女孩，她是赫陽的表妹。

赫陽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壞孩子”，他喝酒、抽煙、逃學、打架……諸如此類。之所以能在這個學校立足，是因為他有個很有錢的爸爸。而他的媽媽，在兩年前，去了法國。他們沒有離婚，赫陽對我說，其實他們離婚只不過是個形式。赫陽還說，我不是“壞”，只是想用疼痛的感覺掩住我內(nèi)心的傷痛。可以說赫陽是個不快樂、不幸福的孩子。

但他的表妹安小荻不是，安小荻是全校都很有名的優(yōu)秀學生，學習好，人長得漂亮，性格活潑，人緣好，又多才多藝，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又都很疼她。在安小荻身上，我看到了令人嫉妒的幸福。

赫陽向我介紹她時，我正坐在校園西面的墻角邊喝百事邊曬太陽，冬日的天氣很冷很干燥，陽光以傾斜的角度灑在身上，有一種別樣的溫暖。赫陽帶著安小荻慢慢地走過來，藍小澈，這是我表妹，安小荻。

我抬起頭，看到了明媚如陽光一樣，單純可愛的微笑。我微微側(cè)了一下身子，對不起，你擋住我的陽光了。然后，我聽見她急促的腳步聲，我看著她漲紅的臉頰，喝了一口百事，冰涼的液體緩緩地流過喉嚨。我笑。

安小荻，那個表面明媚單純的女孩。我們之間，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在流淌。

11月，赫陽過生日，在他家，不是很多人，都是我們平常交往的“朋友”。但是，我看到了安小荻，她穿著粉紅色的羊絨套裙，就像公主。她看見我后，端起一杯鮮橙汁，輕輕地，倒在地板上，然后，我微微地牽動嘴角，對不起，我喝檸檬汁。她還是微笑，藍小澈，你是個很奇怪的孩子，但你的微笑很明媚。我深吸一口氣，心里有些不耐煩，但想起她是赫陽的表妹，還是沉默。她拉住我的手，輕輕地說，藍小澈，你學習那么好，又那么有才……我用食指指著她的額頭，用惡狠狠的語氣說，我沉默用不著你TMD來管！然后，我隨手拿起一瓶果汁，潑在了她的臉上，接著，我把玻璃杯砸在她的腳邊，破碎。

我轉(zhuǎn)過身向門一步步走去，不理會背后的喧囂。這時，一只手攔住了我，我抬起頭，看見了赫陽通紅的臉，不要這樣，小澈。忽然背后響起了一個很惡心的聲音，赫陽，別在那兒婆婆媽媽的，給她點兒臉了！干脆點！給她一巴掌！緊接著，我聽到很多聲音，不同的音調(diào)，不同的音色，不同的響度，內(nèi)容都是一樣：打她！打她！扇她！扇她！一聲聲像鋒利的尖刀一下下地刺著我的心，疼痛！這就是我平時交往的朋友?！芭笥选睘榱四莻€什么安小荻！我定定地看著赫陽，看著赫陽，看著他越來越急促不安，聽見他低聲說，對不起，小澈，看著他慢慢地揚起手，我沒有躲，依然那么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就在他的手將要落在我的臉上，我被一只手推倒了，然后，我聽到了巴掌的響聲，人群的驚呼，因為那個巴掌打在安小荻的臉上。

我站起身，走到安小荻面前，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清澈如水，很純凈，我對她微笑了一下，然后，側(cè)過身，看到了不知所措的赫陽，接著，我抬起手，“啪！”我嚇了一跳，安小荻，搶在我前面，打了她的表哥，赫陽。

剎時間，我聽見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沉默。我推開門，走了出去。

二

12月11日，我的生日，每年的這一天，都會下雪，今年也不例外，漫天的雪花在空中旋舞，像夢幻一樣令人沉醉。

我收到了兩個人的禮物：赫陽和安小荻——兩個令我意想不到的人。赫陽送的禮物包裝很華麗，粉紅色百合的圖案，金色蝴蝶的裝飾，里面是一瓶很精致的香水，我想我有猜到它的價格，相當于我?guī)讉€月的花銷。安小荻送的禮物很特別，包裝紙是藍色的復(fù)方的條紋，里面是15張賀卡訂成的冊子，每一頁都寫著質(zhì)樸的祝福語。

還有一封信，字跡清秀，“字如其人”，我想。內(nèi)容如下：

小澈：

首先祝你生日快樂。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奇怪的孩子，學習那么好，卻又做一些很出乎人意料的事。你總是沉默，像是在刻意閉塞自己。可是，你覺得快樂嗎？

小澈，可能是我們還不夠了解彼此。但是，如果你需要快樂，請來找我，我希望能夠和你成為好朋友……

安小荻

06.12.10晚草

我把信叨在嘴里，深深地凝視著前方。良久，我把信又看了幾遍，撕碎，扔在風中，讓它隨雪飛舞。然后我去找安小荻。

沒有過程。

如果一定要有形式上的過程，那么就是我對安小荻說，我同意，然后她驚訝地笑，然后我離開，然后沒了……

安小荻終于成了我的好朋友，雖然我表面還是感覺冷冷的，但是我從內(nèi)心里接受了她，承認了她是我的知心朋友。

有一天，安小荻約我去學校的天臺上。正值冬至，寒風吹得我很冷。她先是沉默地望著天空，冬日的天更加深遠明朗。然后她對我說，小澈，為什么不嘗試著改變一下自己呢？你開朗的時候一定會很可愛的。我什么也沒說，只是在靜靜地想，其實我也想改變一下，讓自己更快樂，更豐富多彩。我沖她咧開嘴，笑了。

然后，我變得開朗起來。

早晨，我牽著安小荻的手向每個同學熱情地打招呼。下課后，我扯出各種話題欲與前桌后桌一頓狂侃。本來我以為突然開朗會不太適應(yīng)，可是我沒想到這樣開朗還真挺自然的。不過，同學們的表情還真是生動。

時間過得不快也不慢，然后就到了元旦聯(lián)歡，那天的最后一個節(jié)目就由我表演，我演唱了《生如夏花》。一直都很喜歡那些動人的字句。

三

寒假終于來臨了，天地間都是純潔的顏色。安小荻說，我最喜歡白色，一種無情色。我說，我還是比較喜歡藍色，很柔和，很清澈的色調(diào)。

北方的冬天真是很冷，河面都結(jié)了厚厚的冰。我拉著安小荻從河的東面到河的西面，最后在河的中央躺下了。躺在冰雪上的感覺的確很微妙，可以直接望見深邃的藍天，風涼涼的，陽光很柔和。我想這種天氣真是好。

我和安小荻靜靜地聊著，聊很多事。我給她講我的夢想，一份一直保留在心底的夢想：一個人去草原，一個人騎著駿馬在原野上馳騁，一個人躺在草原上看碧藍的天空，一個人……安小荻打斷我，為什么一定是一個人呢？我想了想，說，我想一個人會更安靜，我喜歡安靜。她說，我認為帶上朋友會更快樂，我們與好客的牧民一起歡歌載舞，聽他們從心底奔涌而出的豪放歌聲。我沉默了，安小荻說的多好??！和我剛才說的比起來，我的夢想簡直太單薄了。

我坐起來，拍拍身上的雪，笑著對安小荻說，朋友是肯定要帶的，友不在多，有你就行。

有一天，我在網(wǎng)上和安小荻聊天，網(wǎng)上的QQ號還是安小獲幫我申請的，因為在這之前，我?guī)缀鯖]接觸過網(wǎng)絡(luò)。

正當我給安小荻講很老套的“公主與騎士”的故事時，一個叫“莫然莫燃”的女孩要求加我，她的個人說明上寫著：無論你相信與否，我都是永遠加永遠的莫小沫?！澳∧?，我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小沫”，我想起了人魚公主的故事，小美人魚最后就變成了美麗的泡沫……然后，我加了她。

她開始和我聊天，她告訴我她的真名就是莫小沫，我問她，小沫，為什么要叫這個名字呢？她說，這個名字是媽媽給我取的，我媽媽是個作家。我發(fā)過去一個微笑的表情，怪不得呢！這個名字很有意味。

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莫小沫也是一個單純的孩子，她永遠都那么快樂而滿足，我經(jīng)常去參觀她的博客，在她的文字下總是流淌著美好自然的氣息，真的很羨慕她。

我是一個幸運的人??！認識的朋友都是那樣的純凈。

四

短暫的寒假很快就過去了，不過應(yīng)該是很快樂的，因為有安小荻和小沫的陪伴。

回到了一切都是很清閑的校園，老師把我叫去說，小澈呀，有一個全市的數(shù)學競賽，如果取上第一名，還可以被市一中保走，數(shù)學可是你的強項，一定要好好努力哦！我堅定地點了點頭。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安小荻，她似乎早已知道了這件事。她對數(shù)學也很擅長，所以，全學年老師的眼睛都盯在了我們倆身上。我對安小荻說，誰取不取都沒關(guān)系，如果一個人取上了，另一個人會努力考上市一中的。她也微笑著說，不離不棄。

考試那天是個睛朗的早晨，藍天中飄著潔白的云朵。我忽然想起安小荻說的，白色是無情色，是沒有感情的色彩呢？還是……不過，即使白色再無情，藍天也會寬容她，把它放在心間。

我走進了第三考場，看見了安小荻，她就坐在我的斜對個，緊張的考試開始了，分析……論證……這些題做起來十分得心應(yīng)手。當勝利就在我的前方向我招手時，忽然，安小荻微微地側(cè)過身輕輕地說，小澈，第五大題我不會，幫幫我。我的心一下子陷入進退兩難之中，不能幫她，不能，可……她是安小荻！正當我遲疑時，安小荻略微地轉(zhuǎn)過身看了看我，我看見她的眼睛里有晶瑩的東西在閃動。我撕下了一張紙，寫上那道題的答案，然后彎下身，扔在她腳邊。

這時，我看見，安小荻撿起紙團，坦然地放在桌面上，然后，舉手。

我真是笨！白癡！

安小荻順利地取得全市第一的好成績。藍小澈以作弊罪名被取消了比賽資格。

看著安小荻驕傲的神情，我覺得很冷，很冷。

五

中考結(jié)束了，我和小沫都順利地考取了市一中，接到通知后，我約她出來見了面，她并不是很漂亮，但看上去很干凈。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說，小澈，記住，我們要永遠真誠。

現(xiàn)在，我是個特別快樂的女孩，每天牽著小沫的手在校園里穿梭。她告訴我：傷痛，已然流逝，即使忘不掉，也不要再回憶。

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