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前，不能說的秘密

梅　吉

他們都知道，他們無處可去了。到這里來坐到深夜，不過是和大人們的一種對抗，他們一定著急地找著他們?，F(xiàn)在，對抗結(jié)束了，他們要各自回家去。

昏昏欲睡的下午，蘇卡卡掏出MP3趴在桌子上聽歌。陽光在窗戶上閃閃發(fā)光，然后同桌韓浩探過頭來說，我們一起聽，好嗎？

蘇卡卡把右邊的耳塞拿給他，教室里很嘈雜，韓浩說，你的耳塞音質(zhì)不錯。

秘密

后來，他們常常在下課的時候或者午休的時候用一個耳塞聽歌，蘇卡卡下了許多的周杰倫，她知道韓浩喜歡聽。蘇卡卡不是一個活潑的女生，她更喜歡一個人呆著，這會讓她覺得自在些。也有同學(xué)想和她做朋友，但她疏離的態(tài)度，也讓那些友誼遠離了她。

看她那么沉默，媽媽覺得她有自閉癥的傾向，帶她去看醫(yī)生。醫(yī)生說，只要多和同齡人接觸就好了。媽媽說，卡卡，邀請你的朋友來家里玩吧！

卡卡頭也不抬地說，我沒有朋友。

其實她有一個朋友，那就是韓浩。他們之間有一些默契，這是蘇卡卡心里的秘密。他們搭乘同一班巴士，放學(xué)的時候，他總是在站臺前等她，他們不說話，一前一后地上車。他們站在不遠不近地距離，有時候他也會和其他同學(xué)一起，他跟他們講笑話，然后蘇卡卡背過身去，抿著嘴笑了。

每天早上，她都早早地去巴士站，他那趟車來時，她就滿心地期待。有幾次，她匆忙地去包里找零錢的時候，他就過來幫她丟了硬幣。還有，她經(jīng)過他的時候，他就站起來空出他的坐位，他說，蘇卡卡，你坐吧。

她的心，有那么多的歡喜。這是她的秘密，她一個人的，屬于16歲的秘密。

客人

有同學(xué)借蘇卡卡的MP3去聽，還回來的時候，她說，蘇卡卡，你的耳塞是壞的呢，只有右邊才能聽見。

然后韓浩抬起頭，看了蘇卡卡一眼。她的心跳得厲害。她喜歡和韓浩用一個耳塞，她會聽見自己的呼吸，一點一點地跳躍，還有內(nèi)心深處的歡喜，把整個16歲的天空都染成了彩色。

第二天，蘇卡卡在巴士上遇見韓浩的時候，他不經(jīng)意地遞了個盒子給她，打開了，是一個嶄新的耳塞。她下車的時候，經(jīng)過他身邊，說了句謝謝，然后迅速地跑開了。

她的臉滾燙，像發(fā)著高燒，這清晨的空氣多新鮮呀。蘇卡卡的胸腔里輾轉(zhuǎn)的都是暖。

媽媽再說讓她邀請朋友回家時，她就答應(yīng)了。

她用MP3錄了自己的聲音，她說，韓浩，到我家做客，好不好？

周六一大早，蘇卡卡就在家里坐立不安，媽媽問她，請了多少位同學(xué)來，她說，或者是一位，或者一位也沒有。她自己也不能確定，他敢不敢一個人到她家來。

這個年紀男生女生的交往都是謹慎而矜持的，如果被同學(xué)知道了，那還不鬧得很大。可是，她很想讓他到她家里來，請他吃飯，給他看她收集的周杰倫的資料，還有，她養(yǎng)的小京巴。

也許是想感謝他對她的好，雖然他們之間的交流其實那么少。

他來的時候，媽媽也嚇了一跳，她沒有想到，蘇卡卡請的朋友，竟然是一個男生。

表白

那天晚上，媽媽對蘇卡卡說，韓浩這孩子不錯，懂事又禮貌，你和他做朋友，媽媽還是支持的，但是……

蘇卡卡知道媽媽要說什么，趕緊打斷，我和他只是朋友。

是嗎？夜里，蘇卡卡問自己，真的只是當(dāng)韓浩是朋友嗎？真的覺得他們之間就是友情嗎？但是，如果不是友情，那又會是什么呢？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了，她只是覺得，和他在一起，會快樂，她像是被巫婆下了咒語，腦海里總是甩不掉韓浩的影子。

班里有流言說，看見學(xué)習(xí)委員和隔壁班的男生在水吧聊天，他們在戀愛呢！蘇卡卡有些羨慕，也有些吃驚……

那天放學(xué)后，她去巴士站的時候，看見有個女生迅速地跑到韓浩面前，塞了一個粉紅色禮品盒過去，突然有憂傷就擊中了蘇卡卡，那個女孩一定是喜歡著韓浩的吧，而他，為什么要收她的禮物呢？

巴士開動的時候，蘇卡卡沒有上車，她看見韓浩站在門口詫異地看著她，然后車子就走遠了。蘇卡卡那幾天一直在生氣，她不再和他聽一個耳塞，也不在和他坐同一班巴士，她甚至主動去跟其他男生說話，然后就明白了，自己是在嫉妒呀！

那天，她又磨蹭得很晚才走，可是到巴士站的時候，他竟然還在等她。天漸漸地暗下來了，蘇卡卡看不清韓浩的臉，然后她清晰地聽見韓浩說，蘇卡卡，我喜歡你。

她的腦袋，有“轟”的一聲巨響。

喜歡

后來有天，蘇卡卡和韓浩去了水吧。蘇卡卡想起學(xué)習(xí)委員和隔壁班的男生了，她想，他們這樣算不算約會？他們緊張不已，一杯飲料喝得慌慌張張，然后韓浩拿了幾何作業(yè)出來，他說，作業(yè)還沒寫呢。

然后，他們就趴在桌子上開始寫作業(yè)，還討論了幾個公式。蘇卡卡回家的時候想，戀愛應(yīng)該是這樣談的嗎？

這次約會后，他們誰都沒有再約對方。大概都覺得不自在吧，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然后老師就請了他們?nèi)フ勗挘瑔査麄兪遣皇窃谡剳賽郏?/p>

蘇卡卡也說不清到底算不算，他和她就在水吧喝過一次飲料而已。老師通知了他們家長，調(diào)開了他們的座位，苦口婆心地和他們談過幾次。

蘇卡卡變得越來越自閉，整日地不說話，也故意躲開和韓浩坐乘同一輛巴士。她想，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和她只是用一個耳塞聽歌，只是坐同一輛巴士，或者，他們之間的喜歡，只是女生和女生，男生和男生之間的友情，會不會，更快樂些。

哪里

韓浩的家人要給他轉(zhuǎn)學(xué)，所有人都知道為什么。蘇卡卡在夜里哭濕了枕頭，她真的很舍不得他。

那天放學(xué)后，韓浩在巴士站等她。他們錯過了很多輛巴士，而他們誰都沒有先上車。韓浩說，你看過《青少年哪吒》那部電影嗎？那里面有句臺詞是，“我們離開這里。”“好的。”“可是我們可以到哪里去呢？”

韓浩說，我們可以到哪里去呢？

蘇卡卡想了一下說，我們?nèi)ニ勺伞?/p>

他們在水吧坐了許久，蘇卡卡把耳塞拿出來遞給韓浩，他們誰都沒有再說話，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直到水吧的老板說，要打烊了。

蘇卡卡和韓浩就笑了，他們都知道，他們無處可去了。到這里來坐到深夜，不過是和大人們的一種對抗，他們一定著急地找著他們?，F(xiàn)在，對抗結(jié)束了，他們要各自回家去。

送蘇卡卡回家的時候，韓浩說，明天我不來上學(xué)了，以后，你要有新的朋友，要快樂，要好好地長大，因為16歲的每一天都很重要，過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蘇卡卡笑著伸出手去，拉勾，我們都要快樂地長大！

然后眼淚，就落了下來。

她說，韓浩，也許我們都太小了，愛情還沒有長大呢，等到有一天，我們的愛情長大了，長到了我們能夠承擔(dān)它的時候，我們再相愛，好不好？

好不好？

韓浩的眼睛在夜色里閃著光芒，他伸出手，和她拉勾，他說，好。

開始

過了些日子，媽媽發(fā)現(xiàn)蘇卡卡變得開朗了些，她有了許多的朋友。她開始邀請他們到家里來玩，她也會跟媽媽說一些心事了。媽媽說，卡卡，媽媽一直很擔(dān)心你的成長，現(xiàn)在終于放心了。

蘇卡卡笑了，她說，媽媽，我會好好長大的。

她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她總覺得媽媽沒有給她一個完整的家，是虧欠了她，她用自閉去抵觸媽媽，現(xiàn)在覺得，其實是自己還太小了，還沒有學(xué)會體諒和關(guān)懷。

她在心里對自己承諾，要認真地過好16歲的每一天，要快快樂樂地成長，因為，她的朋友韓浩在看著她呢。

是的，他們的現(xiàn)在，只能是友情，因為愛情還太小了。

編輯/商元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