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琰
當(dāng)一瘸一拐走遠的小身影終于費勁地爬上全身油光發(fā)亮的公交車后,我終于明白了這寓示著什么。“小月兒!”希望她能聽見,然而我所見的只是小月兒含淚側(cè)過頭時看著我的微笑。我不知道她的目光里寫的是什么,那種力量令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或是有那么一層淚花將我的雙眼蒙住了吧!當(dāng)我再次注視著斜角街時,只有殘留的汽車揚起的污塵嗆得我再一次流淚。
這是小月兒第一次這么平靜地離開我。小月兒是我的鄰居,曾經(jīng)的!我只能這樣悲哀地說。記得第一次來我們家時,她媽媽拽著小月兒,硬是到我們這里來了。小月兒很羞澀地望著我,我卻有被震撼的感覺。
小月兒比我小四歲,眼睛出奇的大,黑黑的深不見底,好像一汪清水。只是她的臉,沒有與同齡人一樣的紅潤,而是蒼白。我只能這樣形容她。后來才知道小月兒的腳還有問題,不知患了什么病,她不說,她媽媽也從不提起,當(dāng)然我也不好意思問。
自從那天來訪后,小月兒很自然地就將我作為她的朋友,不過我敢肯定她平時沒什么朋友。她說她的同學(xué)叫她“小拐子”,她那時還笑哩,只是她那富有的媽媽徹徹底底地將他們罵了一通,從那以后再也沒人和她玩了。她問我:“姐姐,小拐子也不是很難聽吧?”我心頭突然一酸,只有點點頭說:“嗯?!庇幸环N很痛的東西扎進了我的心里。小月兒又說:“那媽媽為啥要那么兇地罵他們?”我聽了覺得眼眶中好像有什么要溢出來,我慌忙側(cè)過頭去,說:“姐姐覺得,應(yīng)該叫你安琪兒?!毙≡聝旱谝淮涡α?。
可讓我永遠后悔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那天的天空好陰沉,悶得讓人煩躁。我從教室出來透透氣,遠遠地,只看到一簇上下移動的黑影子向我奔來。小月兒!一個人!“姐姐!”她開心地叫我。“你怎么一個人過來了?”“我給你送傘!”“……”我正要說話,突然,旁邊的同學(xué)問我:“她是誰?”我正要去牽她的手一下縮回來了。“你妹妹嗎?”“要愛護哦,殘疾!哈哈?!?/p>
“我不認識她,她不是我妹妹!”我不知怎么地,就這樣瘋瘋地脫口而出。
“啪”,雨傘掉了,小月兒吃驚地望著我,似乎不認識我了。她的眼中有什么東西正在淡去,然后她只是笑了笑。這是她第二次笑。我感到窒息。小月兒走了,天空更加陰沉了,大雨似乎一觸即發(fā)。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家的,我也一直不敢去找她,后來知道她要搬家了。她一直沒有來找我,而我也刻意地避著她。直到那天她突然來找我,怯生生地塞給我一樣?xùn)|西,然后對我說:“姐姐,我好喜歡你,我要搬家了,以后我還能見到你嗎?”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用小手指著天上彎彎的月兒:“我是一輪殘缺月,對嗎?看到它,你就能想到我了!”然后她就這樣跑開了。
我攤開手,手心中靜靜躺著一塊溫?zé)岬脑卵劳媾肌?/p>
“小月兒!”
我知道還有千千萬萬個這樣的小月兒一直在心里沉默著,我不知該怎樣呼喊她,就喊小月兒最喜歡的四個字吧——平等相處。
我也不知道小月兒現(xiàn)在在哪里,但正如她所說的,每當(dāng)看到彎彎的月兒時,我便會想起她。
小月兒是殘疾人,但是她也想要別人的尊重,只要別人肯定的目光,她的小小心兒就滿足了!
“平等相處”,四個多么簡單的字,為什么我們做不到?
月兒升上了夜空,是一輪圓月。是小月兒嗎?她說她是殘缺一月,但她分明是輪最純美的月兒。桌上被月光照得閃閃發(fā)亮的月牙玩偶喚起了我往日的記憶,小月兒甜甜的笑依稀可見。我在想,想我忘了什么,或是小月兒,或是同小月兒一樣的那些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