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錦杰
在一家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里,一位病人已經(jīng)處于彌留之際了,但家屬卻遲遲沒來。院方多次催促后,總算來了位秘書模樣的人,這人氣喘吁吁趕到醫(yī)生辦公室,說:“對不起,我們陳總真的很忙……”
主治醫(yī)生揚揚手,沒讓來人再說話,他帶著來人到重癥監(jiān)護室,指了指身上插滿管子的病人,說:“老爺子很難捱過今天晚上了,家屬再不來,最后一面也見不著了,就是再忙,也得送老爺子最后一程吧?”
秘書連連點頭,然后走到病房走廊,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說:“陳總,老爺子捱不過今天晚上了,你快過來吧。就算公司真的垮了,你也甭管了!這么大一家國企,你接手才幾個月?老爺子只有你一個親人,他提著一口氣,等的就是你來呀……”
秘書打好電話,又站了好一會,這才搖搖頭,離開了醫(yī)院。
約摸半個小時后,秘書又急匆匆趕到醫(yī)院,跟在他后面的是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這年輕人氣度不凡,一身成功人士的打扮,他坐到病床邊,對著老人輕聲呼喚:“爸,爸!”
喊了好幾遍后,病人終于有了些反應(yīng),費力地想睜開眼睛,但他實在太虛弱了,最后只是眼皮動了幾下,沒有睜開,又顫巍巍地抬起一只手來,年輕人見了,急忙伸出兩只手,緊緊地捧住父親的手,眼淚一顆顆滴在老人枯瘦的手上。
秘書的眼睛跟著也濕了,他悄悄退出房間,輕輕關(guān)上了病房的門。
年輕人坐在父親的病床邊,把老人枯瘦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不時跟父親說些話,如果看到父親的嘴在動,就把耳朵貼上去,一邊還“唔唔”地應(yīng)著,他手上拿著塊潔白的手帕,不時擦拭著老人眼角的淚水,不知什么時候起,他在老人的耳邊哼起搖籃曲,隨著搖籃曲舒緩輕柔的旋律,年輕人的眼淚一顆顆落下來,落在老人干枯的臉上……
年輕人就這樣陪了老人一整晚上,老人是在黎明時走的,走得很安詳,臉上是心滿意足的神情。這位年輕人一直等到父親的手完全變冷了才慢慢松開。他站起身,走出病房門,看到守在門口的秘書,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可憐的老人,他走了!”
秘書從包里抽出三百塊錢,遞給年輕人,年輕人看了看,沒接,反而問道:“怎么才三百塊?”
“昨天說好的呀!”
“昨天你沒說要陪他一整夜,陪著老人的時候,我想起自己父親走的時候,我沒陪在身邊,我是真的把他當(dāng)成我父親,流了好多淚,老人一定以為陪他的就是他兒子,這才心滿意足地走的?!?/p>
秘書嘆了一口氣,又從包里抽出兩張百元鈔票,遞給這位年輕人。年輕人接過錢,轉(zhuǎn)身要走,突然,一個人直沖過來,與年輕人撞了個滿懷。這個人顧不得給年輕人道歉,只是壓低聲音,沖著秘書吼道:“我爸呢?我爸在哪?”
秘書搖搖頭,推開重癥室的門,指了指安詳?shù)靥稍诖采系睦先恕?/p>
這人沖過去,伏在老人身上號啕大哭:“爸啊,您怎么走得這么急,就不等等兒子啊……”
秘書在旁邊對著老人深深地鞠了三個躬,說:“老爺子,不是陳總不想來,實在是這場談判關(guān)系到我們企業(yè)的命運。那幾個談判的老外訂的是第二天的飛機,因為價格一直談不攏,陳總硬是拉著他們又談了一個晚上。他爭的不是幾個錢,是國家的利益和幾千號人的飯碗??!您的在天之靈知道了,也會為這樣的兒子驕傲!”
(題圖、插圖:劉斌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