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里天黑得早,下班后已是夜色闌珊,我還算是幸運的,上公交車后搶到了最后一個座兒。
公交車晃到下一站,上來幾個民工,他們各自扛著干活兒用的鐵锨、工具盒,車上一下子顯得擁擠了。
很顯然,他們也是下班后往家趕的。不過,他們所謂的“家”就是工棚,是個僅能遮風擋雨的地方。
站在我身邊的民工看上去已經(jīng)有六十來歲了,臉上溝溝壑壑的,透著滄桑感。汽車拐彎的時候,老民工差一點兒貼到我身上,看著他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我父親也是一個地道的農民,那些年為了供我們上學,他也出來打過工。我當時還想,父親工作在一個美麗的城市,還能掙錢,多好呀。每個周末我都盼望父親能早點兒回到家,看看他給我捎回了城市里的什么——一塊面包、幾塊糖果,都能令我興奮好一陣子??晌覐膩頉]有想過,做民工的父親掙錢是多么不易,也從來沒有聽父親提起,城市的公交是個什么樣子。
汽車繼續(xù)往前走,懷著復雜的心情,我站了起來,對那個緊緊護著自己鐵锨的老民工說:“你坐下吧?!闭f完這話,我心里輕松了很多。最起碼讓他舒展一下勞累了一天的筋骨。不想那民工卻不敢坐下來,他囁嚅著雙唇,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我感到周圍的人對我投來了異樣的目光,不是敬佩,而是不屑。怎么會給一個民工讓座呢?也許我這個座位讓給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只要他的身份是城市人就行——這個城市本來就不屬于民工,城市的公交車當然也不屬于他們。
我果斷地把他扶到了座位上,不顧其他人的白眼。
我只是希望,有一天這個做父親的民工回到家里,當孩子纏著他講述我們這座城市的時候,他會告訴自己的孩子——城里人很好,他們知道把座位讓給別人。
(摘自《生活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