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男人

當時，數(shù)學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尤其困難。班里有個特別調皮的男生總是在自習課上長嘆：“數(shù)學之難，難于上青天啊!”我算是班里前十名的學生，但是上數(shù)學課仍然像聽天書一樣，每每難過得要哭。

班長就坐在我后面。他學習相當刻苦，對班里工作熱心負責。他的各科成績都排在年級的前幾名，數(shù)學更是全年級的狀元。偏偏，他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一個女生，很漂亮很文藝腔，成績卻不大好。每當下午自習課，大家都爭分奪秒地在做作業(yè)，他卻用兩節(jié)自習課的寶貴時間，為那個女孩子整理當天數(shù)學課的筆記。而且把老師略過的步驟都一步一步地演練出來，非常詳盡。寫在十六開的白紙上，字跡清楚，條理清晰。那時，班里女生都偷偷地羨慕，我怎么就沒有碰上一個這樣喜歡我的男生呢?

女孩子很會做人，每天準時來拿筆記，對班長卻總是若即若離。班長為人不錯，于是大家對女孩這種行為非常不滿。女生都在想：“哼，真是會做人啊?！蹦猩粣劾磉@等閑事，久了看不過去，也會甩一句：“這不擺明了利用咱哥們嘛!”眾說紛紜，班長卻安之若素，并無氣餒和失落之意。

那樣的日子好像在和時間賽跑一樣，跑得飛快，轉眼就到了高三。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某一天，我們忽然發(fā)現(xiàn)班長不再整理筆記了。因為他談戀愛了，是和坐在他后面的小薏。小薏長相一般，成績一般，卻非常誠實。比如你穿了件不適合的衣服，大家都說好看，問到小薏的意見她就照實說自己的看法。因此，我們都很喜歡她。剛開始，大家都很同情小薏，以為她不過是班長失落時的情感替代而已。他們兩個人卻不理會眾人的非議，而且好像越來越好，一直到高中三年級。

班長考上了南京的一所軍校，211工程的重點大學，專業(yè)也非常有前途。小薏高考發(fā)揮失常，考了個大專，就留在了本省的電大。天各一方并沒有分開他們。因為他是真的愛小薏，當時班長所處的環(huán)境競爭激烈，渴望早日有一番作為的心態(tài)使得他對小薏的要求很高，希望她可以不斷提高自己，和他一起奮斗。小薏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喜歡平和快樂，并不想活得那么辛苦去獲得什么。說得次數(shù)多了，她只當是差距已大，嫌棄之心漸生。于是下一次電話里只說了一句，“我和男友在一起?！边@一個掛了的電話，輕易地斷送了他們的愛情。

是的，小薏從來不曾說謊，除了這一次。因為在她心里，尊嚴遠比愛情重要的多。

畢業(yè)后，大家風流云散。偶然幾個要好的同學聚在一起。班長和小薏都在。當我們都醉倒在沙發(fā)上的時候，他和小薏去了陽臺。兩個人一直在那待到早晨?；貋頃r，小薏始終緊繃的表情變得釋然。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么，想來很久以前的誤會消除得差不多了。

半年后，一天深夜，班長醉酒打電話給我。語無倫次地說，“……我好像把很多的愛給了自己年少迷戀的女孩子，給自己真正愛的女孩的卻是太多太多的傷害。就像歌里唱的，我們真的是再也回不去了?！?/p>

不久，班長突然結婚了，結婚前兩天才告訴我們。

那場聚會，竟然成了我們告別青春和初戀的起點了么?!

再后來，有次深夜上MSN遇見班長。他正在職讀研，妻子已經懷胎五六個月。軍隊上薪水不多，他希望能給家中父母妻兒更好的環(huán)境，就經常在網上做兼職翻譯校對之類掙點外快，每天都要忙到凌晨三點。白天還要帶兵訓練。

我忍不住勸他，“身體重要，你也是家人希望所系啊?！彼f，道理自然明白，只是非常想讓父母妻子的生活好一些，不想他們吃苦。

突然地，班長又問起小薏有沒有找到屬于她的幸福。我說：“把她的電話給你吧。”班長說有號碼，但是不敢打給她，怕妻子傷心。既然自己娶了人家，就要給她幸福。后來，我告訴他小薏已經有了自己的幸福，班長心里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

我從高中認識班長那天起，他的生命里就一直有許多事情要操心，活得很累。他很努力，哪怕自己吃再多苦，也要盡力使自己身邊的人過得輕松些再輕松些，卻好像不懂得為自己著想些許。

像班長這樣的男人，也許天生就是來承受責任的。在這個講究休閑娛樂的年代，我們或許不能茍同他的生活方式，卻不能不為他內心的這一責任準則及他所做的一切動容。

這幾年來，我遇見過許多號稱愛著的男人們，卻在做著那么多自私的事情。我想，班長那樣肯對自己的心、對自己的家人、愛人負責任的男人，才是這個世界的美好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