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佛洛狄忒之淚
2008-01-01 00:00:00景滔波
中學生博覽·文藝憩 2008年4期
無論世界上的人如何極力阻礙，我只想能與你靠得更近一些。
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分開我們已融合的心！
1
這是一只用黃金絲紡織而成的鳥籠，白玉釣鉤子，斑竹翠玉底座，吊在屋子正中那根描滿了埃及神像彩繪的千年楠木房柱上。鳥籠中有一只紅嘴，黑眼瞼，渾身羽毛柔滑如綢緞、如七彩云霞的流蘇鳥。
流蘇鳥神情癡呆，郁郁不歡，單腳獨立，懶洋洋地用紅嘴剔梳著羽毛，只在偶爾抬頭眺望藍天之時，眸子中才有一絲生機蓬蓬勃勃的燃燒起來。
后宮的的花開得好美，遍眼都是花地笑臉，紅藍綠紫橙黃，姹紫而嫣紅。
托斯普帝國的十三公主托斯普索菲正在那綠墻紅瓦的花園中撲蝶。索菲赤著足，讓纖巧細致而又柔軟敏感的足底踩在花園中用鵝卵石精心鋪設而成的小徑上，她的羅馬式白色蕾絲花卷邊長裙在風中飄舞著，飄然而脫俗。
千千百百只花紋蝴蝶，在索菲身子邊翩舞著，或停滯在她小巧的鼻尖，或在她漆黑如墨的頭發(fā)上盤旋飛舞。
索菲咯咯地輕笑著，頑皮得像個小孩，身子穿梭在百花蝶群之中，羨煞了一旁圍觀的女仆。
索菲出生之時受到了愛與美之神阿佛洛狄忒的祝福，天生麗質，絕色傾城，身上的體香比宮殿里的御用香水師所精心配制出來香水還清純沉郁，古典高貴。
索菲雖在花叢舞群中巧笑嫣然，但眼波中卻籠罩著絲絲縷縷如霧似煙的寂寞與失落。
索菲沒有自由，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她總是纏著宮里的樂師，聽他們說外面世界的趣事。深宮中林林總總的規(guī)矩，如一張巨大無比的蜘蛛網，將她束縛得喘不過氣來。
在心底最深處，索菲覺得自己也是一只困于金絲籠里的流蘇鳥！
2
廝殺聲如長波疊浪一般，層層重重地折疊起來，響徹原野，長矛的尖鋒在陽光中閃耀如虹，千千萬萬點鮮血在半空中飛濺而出，紅得觸目驚心。
阿格爾魯帝國與托斯普帝國相戰(zhàn)三年，阿格爾魯帝國神奇莫測的巫術終究敵不過托斯普帝國三十萬雄兵的血肉之軀與煅燒如火的戰(zhàn)意。
羅尼爾斯長河一戰(zhàn)中，阿格爾魯帝國幾乎全軍覆滅，元氣大傷，在幾無再戰(zhàn)之力的情況之下，被逼簽下羅尼爾斯條約，向托斯普帝國屈膝稱臣，除每年皆需向托斯普帝國進貢食物綢緞，奇珍異寶外，并發(fā)下重誓，三十年之內，絕不準向托斯普帝國發(fā)起戰(zhàn)事。為表誠意，阿格爾魯國國王將最受其寵愛的七王子托魯威尼斯送到托斯普帝國作為人質。
這座宮殿的門是用黃金造的，開啟時總需要五個大漢，赤精著身子，全力發(fā)力才能推開。從客廳到內廳的內道上，都鋪滿了從波斯進貢而來的彩繪綢緞，每一天換一次，宮殿中的用具不是金便是玉，連裝貓食的小缽也是由漢白玉雕刻而成。
內室中七個波斯舞娘正在翩翩起舞，托魯威尼斯卻臉色蕭然，半托著腮，吃力的應付著官員的虛假奉承。
別人表面上雖看似對他客客氣氣，但他明白，這些人心里一定已在嘲笑著他，說得好聽點，他現(xiàn)在是托斯普帝國的人質，說得難聽點，他只是他們的俘虜。
自己只是一只被幽禁在籠子里的鳥！
3
夜深人靜的時候，索菲總喜歡爬上東南角的那堵宮墻，蕩著兩只腳兒，擺秋千一般，沉迷地看宮外平民百姓家的萬千燈火。
?！！！?，宮中西北忽然傳出幾聲妙響，聽音質，像是硫特琴的音色。
誰彈的琴？潛藏在音質中的感情，是何等的強烈熱切！
索菲跳下宮墻，穿過一叢花圃，又繞過一堵墻，北宮的待客殿黃金大門前，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少年頭上戴著一頂白羽高帽，穿著一襲窄腳禮服，其白如雪，眼波迷離，半睜半閉，又薄又蒼白的唇緊緊地抿著，說不出的倔強寂寞。懷中抱著一張琉特琴，正奏得入迷。
琴聲如杜鵑嗚咽一般，絲絲縷縷，柔韌如絲，一股哀怨，如水般從音質中滲透出來，溶入夜色中。
一曲終畢，托魯威尼斯低嘆了口氣，眼圈一紅，險險便滴下淚來。
“我若是個男人，像你這么大的年紀便應出去奮勇殺敵，絕不會窩在這里偷哭。”一個聲音懶洋洋的響著。
托魯威尼斯抬起頭，前面七尺之處站著一個人，整張臉都隱在樹下的陰影里，只能從她的衣著上判斷出她是個女子。
“我想家了。”托魯威尼斯臉色通紅，卻仍是昂首挺胸地答道。她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告訴他，做了丟臉的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并不敢去承認。
索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原來哭對你來說也是這么一件自豪的事？”
月亮從烏云中閃了出來，照亮了索菲隱隱藏在陰影下那張絕色無雙的臉。托魯威尼斯認出她是公主，雖被她天下無雙的容貌吸引，卻仍能目不斜視，左手在后，右手曲前，躬身施了一禮，淡聲道：“原來是公主殿下?！?/p>
一語未畢，角落中忽轉出一隊宮女，掌著琉璃燈，一見索菲正與威尼斯交談，個個臉上變色，攔擋在威尼斯身前，施禮請安，以王后有請為理，將索菲“請”回了后宮。
托魯威尼斯看著索菲的背影，身子癡如木雕。
4
索菲命宮女滅了房中的燈，躺在柔軟如云端的紗床上，心緒翻滾如浪。
在索菲十八歲生日那天，愛與美之神阿佛洛狄忒在夢中給了索菲一張畫，阿佛洛狄忒說畫上的這個人就是索菲公主此生的最愛。索菲一直把這幅畫藏在床頭的那只縷金魔術箱中。但海神波塞冬覺得阿佛洛狄忒此舉有違天條，便私下派了夜光魔撒拜化成一只老鼠，鉆進箱子中，將那幅畫吃了。
那幅畫雖已被毀，但畫中那人的樣子，索菲卻已是銘刻于心中。
畫中畫的正是托魯威尼斯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索菲受到了王后嚴厲訓導后，便被幽禁在后宮之中。托魯威尼斯現(xiàn)在的身份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質，而索菲是高貴的公主，在皇家的律例中，是絕對禁止這種有失身份的行為的。
索菲一整天都失魂落魄，正悵然間，天空中忽然飛來一只綠嘴鸚鵡，鸚鵡在天空中盤旋了一圈，便箭一般飛下，停在索菲的膝蓋上。
“好可愛的鳥兒?！彼鞣茞蹜z地摸著鸚鵡的羽毛，“鳥兒呀鳥兒，你可知道，還要隔多久，我才能再見到威尼斯王子？”
“你想見他嗎？”那鸚鵡竟能說話。
“想到骨子里去了！”索菲看著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鳥兒，眼波中已泛起了一圈圈漣猗。
那鸚鵡抖了抖羽毛，伏身在地，身子一聳，竟化成了威尼斯。索菲失聲驚呼了出來，威尼斯急忙解釋：“我跟山里的一個怪老頭學過一些幻獸術，可我只會變鸚鵡。”
索菲歡呼了起來?？吭谕崴沟膽牙餆o限憧憬：“你能帶我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嗎？”
威尼斯緩緩搖了搖頭。索菲的語音像在呢喃：“我聽說外面會下雪，我做夢都想看一下雪的樣子?！?/p>
威尼斯輕輕推開索菲的身子，向著天空，說了幾句古怪咒語。不久，天空盡頭飛過來千千萬萬只怪鳥，它們白色羽毛，身子僵硬，仿如一塊塊在飛行著的冰。它們飛到索菲的上空，張開嘴巴，噴出一篷篷雪花，剎那，漫天白雪飛舞，六棱的花在晴空中回旋融化。
好漂亮的雪！
索菲激動得臉色酡紅，威尼斯緊摟著她的纖腰，撫摸著她柔滑如絲綢的皮膚，兩人相對，久久無言。
5
這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來自外疆的亞達扶蘇帝國在這半年中勢力發(fā)展迅速，托斯普帝國與亞扶蘇帝國數次交鋒俱吃了敗仗，而這半年之中，阿格爾魯國休養(yǎng)生息，勵精圖治，戰(zhàn)斗力大增。
托斯普國國王生恐阿格爾魯國與亞達扶蘇帝國聯(lián)合對抗自己，便采用了聯(lián)親政策，主動提出釋放托魯威尼斯王子回國，并將其最漂亮的十三公主配與托魯威尼斯王子為妻，共結百年之好。
威尼斯得到這消息的那晚，徹夜未眠。深夜時分，威尼斯王子化成一只鸚鵡，飛到索菲的床前。
“索菲，有件事情，我一直在瞞著你，我不是威尼斯王子，我只是個奴隸，國王見我長得和威尼斯王子一模一樣，便逼我替他來當人質。我的真實姓名叫宙普斯?！?/p>
索菲臉上的笑容一絲絲凝結：“原來你不是王子？那我就要嫁的人不是你?”
威尼斯?jié)M臉痛苦之色，連聲音也在輕顫著：“阿格爾魯國危機已過，國王當務之急是等我回國之后便暗中殺了我滅口，然后再請出真正的托魯威尼斯王子與你成婚。那托魯威尼斯王子整天花天酒地，只顧著與宮女偷情作樂，可恨我竟毫無能力救你出火坑！”
索菲輕嘆了口氣，說：“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是什么身份，我愛的只是你！”
“無論世界上的人如何極力阻礙，我只想能與你靠得更近一些?！?/p>
“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分開我們已融合的心！”
6
一長隊人馬浩浩蕩蕩行駛在國都的長街中，隊列之中，擁護著一輛波斯花幔，金絲繞鳳的紅轎車。
托斯普國的青年們站在長街兩旁，眼中都含滿了淚。最受他們愛戴的托斯普索菲公主今天便要嫁到阿格爾魯國，當別人的新娘了！
托魯威尼斯王子并沒有在隊列之中，聽說托魯普國國王挽留了他，與他商議一些結盟細節(jié)，托斯普索菲公主帶著嫁妝先走，威尼斯王子明天才起程回國。
長街盡頭忽然吹起了一陣怪風，那風來得好不猛烈，吹掉了士兵的帽子，吹落了旗桿上的旗子，吹開了索菲公主的紅轎車的厚邊花幔，吹開了蒙在公主臉上的白紗巾。人群中剎時炸了窩一般。
“那不是公主，紅轎車里面的女子不是托斯普索菲公主，我認得她，她是索菲公主的貼身宮女艾麗絲?！?/p>
“真正的托斯普索菲公主現(xiàn)在在哪里？”
7
公主的寢室中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好猛烈的火，熱浪滔天，火焰涌上半空，如一只只曼舞的狼爪，燦爛如黃金。
火焰最中央，有兩個人牽著手，身子緊緊靠在一起。沒有恐慌，沒有嘶叫，沒有掙扎，只有雙眼間的脈脈含情，只有胸腔中平靜恬然的心跳。
火焰中，那兩只手，握得好緊好緊。
“在烈焰中，我們的發(fā)絲皮肉，骨髓經脈，細胞靈魂都化成了灰，彼此糾纏融合，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分開我們?！?/p>
8
愛與美之神阿佛洛狄忒的眼瞼上，點綴著兩顆晶瑩的淚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