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病

美麗的少女病，黑絲柔韌織出花朵，開在心上，結(jié)出灰黑色的果實。

事件一

草花有自己癡迷的偶像，她早年就成為狂熱粉絲，每天都堅持貫徹，內(nèi)心清晰明確“該什么不該什么”。

草花有自己討厭的同窗。對方坐在她的右側(cè)。有著草花不喜愛的長相、個性，慢慢發(fā)展到她討厭對方的所有存在，包括表情細節(jié)。草花在私下頻頻表態(tài)，用不屑和輕蔑的口吻評價，“切”和“嘖”。她翻翻眼睛搖頭。

有一天，草花發(fā)現(xiàn)自己愿意用半條生命去支援的偶像，以照片的形式出現(xiàn)在同窗的錢包夾層里，隔著塑料膜，依然是最好最性感的角度，微笑燦爛動人。草花這才知道自己所討厭的同窗，竟然在這點上與自己如同友伴。她們曾經(jīng)登錄過同一個偶像的支援站點，參加過同一次偶像的接機活動，只不過網(wǎng)絡(luò)上換了昵稱，而機場人山人海，于是遲遲沒有認(rèn)出這個真相。

事件二

方塊的同桌有些古怪，總是赤腳穿著鞋子，夏天里漏出讓人掩鼻的氣味。明明是女生卻這么不愛干凈，這讓一貫自律優(yōu)雅的方塊隱約反感。她平日很少與同桌說話，偶爾交流也不冷不熱，幸而同桌沒有抗議，這個狀況維持了一年多。

周末前夕，方塊的班上鬧出丑聞，有人失蹤了一個裝有補交學(xué)費的信封。毫無疑問是被人順手牽羊，班主任臉色非常難看。她找人逐個談話，一一推理每個人的不在場證明，最后終于得出結(jié)論。消息傳開時方塊眼睛瞪圓。據(jù)說竊賊居然是班上最漂亮的那個女生?；蛟S一念之差，不過以后也許永無出頭之日。

方塊將書擋在鼻子以下，掩飾臉上的喜悅表情。在容貌、身材等先天情況下她總是含恨敗北，因而之前總是用首飾、衣著來盡量與班花抗衡。或許正是因此，對方受到壓力，才會對別人的錢財動了念頭。

“怎么竟然是她啊……”

方塊聽見那個總是不怎么干凈的讓她反感的同桌開了口。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蓖澜又艘痪洌八龤Я税??！?/p>

事件三

黑桃和朋友手拉著手去買早飯，剛剛開學(xué)，那是黑桃結(jié)識的第一個朋友。對方?jīng)]有特別明顯的優(yōu)點，又不屬于差生，與黑桃在一起顯得十分搭調(diào)，誰也不會感到壓力，因而不出幾天，便開始了同進同出的行程。

不過開學(xué)對于黑桃來說也有污點。她將自己發(fā)到的破損課本偷偷和別人對調(diào)，被正好走來的男生看個正著。男生雖然沒有說什么，黑桃卻沉著眉頭，內(nèi)心把他臉上打起反復(fù)的叉號，列入“討厭”名單后，執(zhí)意疏遠保持距離。

黑桃拉著好友往回走，動作的效果卻不明顯。黑桃發(fā)覺好友停下腳，對正朝這里走來的那位男生露出微笑。

兩人甚至說起話來，把她晾在旁邊好幾秒。

不止一次。

當(dāng)黑桃終于意識到好友正培育著奇妙的情愫。她手握著桌角，腳踏著地，身下的椅子前后搖擺。

事件四

紅心。

暫時沒有她故事。

事件一結(jié)局

草花將目光從那張偶像照片上收回，轉(zhuǎn)而看向那名一直以來異常討厭的同窗。她最初驚詫的表情緩慢放平，隨后露出更加反感的眼神。草花用力擠著臉上的肌肉：

“好惡心啊——她喜歡個頭啊!她憑什么喜歡啊!”

事件二結(jié)局

“她毀了吧?！?/p>

方塊清楚地聽見同桌這樣結(jié)論，語氣中似乎也帶有明顯的搖頭，仿佛沒有看穿被蒙蔽很久似的嘆氣。

“呵……”方塊把手搭住同桌的胳膊上方，“就是哦?！?/p>

“啊?……”

“呆會兒是美術(shù)課唉……走嗎?”向反感了很久的同桌發(fā)出邀請。

事件三結(jié)局

停下腳上的動作，凳子落回地面。黑桃低頭從書包里摸出好友借給自己的漫畫。她轉(zhuǎn)過身，揚手將兩本漫畫書扔到好友桌上。

好友被突然的“啪啪”聲嚇得弓起肩。

黑桃沒有看向她，走到另一個女生旁邊問：“你也是住某某小區(qū)嗎?我們回家順路欸?！?/p>

紅心

這樣的說法顯得更像是簡短的故事吧。沒有誰對號入座。

沒有誰。我們從來沒有——為了喜歡一個人，而去討厭一個人。為了討厭一個人，而去喜歡一個人。甚至為了討厭的人，而去討厭喜歡的人。

寫下來是繞口令般，誰都會感覺滑稽。

所以不值得對號入座。我們身上絕不曾發(fā)生過類似的事情。這樣的事情不會發(fā)生。我們的喜愛和厭惡總是單純，外力難以隨意左右。我們既沒有因為朋友說了自己偶像的壞話，而與她翻臉，更不會因為有人說了敵人的壞話，而與她結(jié)成朋友。沒有說過“啊，你也討厭他?…哦，你也是啊!”，親親熱熱開始談話。

我們沒有。

我們光明正直，堂堂磊落。

紅彤彤的心說沒有。

它在四人牌局里失蹤，躲藏在另外三人的胸腔里。

執(zhí)著地說“沒有”。

結(jié)論

美麗的少女病，黑絲柔韌織出花朵，開在心上，結(jié)出灰黑色的果實。

為了喜歡一個人，而去討厭一個人。反之，為了討厭一個人，而去喜歡一個人。

滑稽的故事每天都在發(fā)生。世界充滿傳奇色彩，各種理由結(jié)束和開始感情。

你在某個網(wǎng)頁上看見那位熟悉的站長貼了一張照片，她用贊美的詞句形容“長得好像某某某啊”。

“見鬼——”你在心里罵一聲，“他憑什么跟某某某比啊!某某某比他好看多了!”

曾經(jīng)每周都會去拜訪的網(wǎng)頁，就此再也沒有打開。

結(jié)束得像以往每次的遭遇一樣。

劉杰 摘自《最小說》2008年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