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了空房間。薇季分搶先推門而入,屋內(nèi)的偵探還在抱怨:這事怎么可能?
“那就是我們趕上啦?!瘪R賽克很激動,“完美的密室謀殺啊!”
“你說什么!”薇季分一臉怒容。
“哦……對不起,在沒發(fā)現(xiàn)尸體之前,只能叫密室失蹤。”
馬賽克還是挨了一拳,那姑娘練過空手道。
達爾文最后一個走入房間。他靜靜地看著,算是鬼新娘的女子的那張安靜的梳妝臺。
“有問題嗎?”薇季分現(xiàn)在比誰都急。
“靜音?!瘪R賽克示意,不忘摸摸被打腫的側(cè)臉,“你該慶幸啦,這家伙很少出門的。”
這次卻像來了興趣,湊這個熱鬧。
達爾文似乎只列梳妝臺感興趣。梳妝臺并沒什么特別,除了上面的鏡子,已經(jīng)不那么光潔了。
“姐姐想姐夫,哭得厲害,好久沒注意過自己的形象?!鞭奔痉蛛S時幫忙補充。
“我們一直監(jiān)視得好好的,她就在這張梳妝臺前坐著,看著鏡子。一直一直,但我們推開門的時候,卻什么都沒有了。”無能的偵探,識趣地補充細節(jié)。
“監(jiān)視器里面呢?還有人嗎?”馬賽克問。
“還在……我們承認,帶子被調(diào)換了。怎么可能?……還在徹查這個事?!?/p>
“也就是說,至少在六個小時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沒人知道?!瘪R賽克補充。
“是……”偵探羞愧點頭。
“要你們有什么用?”薇季分抱怨。
學大偵探,馬賽克假意摸摸并不存在的鏡框架子,伸著手指在臉前晃動:“一般來說,真相只有一個……”
“你幼稚不幼稚,還看動畫片?”被無情地打擊。
“你聽我說完……我們的鬼先生呢?”
這一問,薇季分才想起,似乎好久沒見鬼姐夫了。這個世界上,能憑空讓人消失的,也許,應該是鬼。
“他在哪里?”
達爾文一直盯著梳妝臺。
“求你,別再逼我了?!瘪R賽克頭疼地尖叫。
姑娘卻不依不饒,繼續(xù)抓著他手腕,一點點用力:“人命關(guān)天,你快想起來,最后一次跟他喝酒是什么時候?”
“我真的不記得了……哎呀,會斷的……哪有你那么兇的女人……”
“快想啊……那我把聲音變溫柔……求你,想想看嘛……”最后兩句,學了幾成娃娃音。馬賽克痛不欲生。彪悍的女孩子突然的溫柔,就像狗熊很艱難地靦腆微笑吧……
“求你,還是蹂躪我吧,不要再讓我聽到!”
“那有答案了嗎?小馬哥……”
“有……馬上有……等等……”馬賽克開始認真地想,“那天我們都喝多了。不對,是我喝多了,他是鬼,不能喝酒。在哪喝的呢?”
馬賽克一拍大腿:“哎呀,就在影人館啊!”
“那天拍完照,就在大廳招待了一下他,后來也沒注意他在不在,你知道他不出聲我們是不知道的……哎呀……”
話音未落,薇季分已像陣風飛出。
“你說你急什么,差點撞飛我。那么急有用嗎?沒鑰匙你進得去嗎?真是!”望著遠去的身影,馬賽克不忘得意地晃晃手中的鑰匙。
房間內(nèi),達爾文還在看梳妝臺。
“就是個死物也不能這么看啊,會害羞的。”馬賽克抱怨。
薇季分的家里,倒是有最香醇的高檔咖啡。達爾文輕輕地喝了一口,優(yōu)雅而安靜地看著落地大窗。
手中有張照片,用馬賽克的數(shù)碼手機拍的。梳妝臺。
警局的人過來晃了晃也跟著離開。警員很困惑:看成綁架,至今沒勒索電話;搞失蹤,其實從三樓的陽臺跳下來還是很容易半身不遂的??拷▓@,也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有人跌落。唯一的可能是空中逃離。一個警員很認真地問: “請問有沒有聽到直升機的聲響?”
馬賽克忍不住笑:“這樣的逃跑成本太高?!?/p>
當然,薇季分家還是挺有錢的。雇保鏢,開攝像頭,已經(jīng)不是養(yǎng)女兒,更像看寵物。
“換我也跑了。有個鬼新娘,其實也不錯?!?/p>
“不用負責是吧?”達爾文難得開次口,揶揄的語氣。
“鬼也是要負責的。”馬賽克很認真地點頭。
達爾文裝作喝咖啡,嘴角卻上揚。
周圍的人陸續(xù)走散,留下空蕩的客廳,一個反復看梳妝臺的男人。
“沒別人了,你就別裝深沉了好不好?告訴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馬賽克忍不住問。
慣常的,關(guān)鍵時刻,愜意地微笑。
像鑒賞完重要的作品,達爾文,詭異攝影師,影人館的主人,此時依舊悠哉悠哉地喝咖啡。
“你要急死我呀?”
“沒猜錯的話,是老朋友來了。不簡單的對手呢?!边_爾文式的招牌微笑。
鬼像是失蹤了一般,沒了動靜。幫鬼拍照的義務(wù),還在于幫鬼找新娘。
“達爾文這次也遇到難題了嗎?”奈芙還是慵懶得像只貓。
沙發(fā)上堆滿了甜點,馬賽克卻沒了食欲,“最受傷的人是我呢?!?/p>
“怎么說?”
“那個姑娘,是個瘋子?!瘪R賽克一臉苦大仇深。
“薇季分?”
馬賽克沉痛點頭:“只是忘記把鑰匙給她,她就把大門給卸了下來。那么大的門!現(xiàn)在維修費要我來付!”
“很可愛的姑娘嘛?!蹦诬剿敝涛?。
桌上的一堆東西,只能算是她的早餐,她的食欲大到驚人,卻總是苗條的身段,愛翻食譜。
“不過,鬼也沒有再現(xiàn)身?!?/p>
“算他倆私奔了嗎?”奈芙問。
“這樣倒好,但聽達爾文的意思,未必。”
“所以……”
奈芙?jīng)]有說下去,她知道馬賽克會補充的。
馬賽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所以求你,出山吧。我們需要你!”
下一句才是重要的理由:“你不幫忙我就要賠大門。那么大的門!誰賠得起?”
影人館
“我的姐姐呢?”薇季分焦急地問。這種語氣,像是達爾文將她姐姐弄沒。
影人館的二樓,達爾文私密的房間,他拿出了一個粉色的柜子。
“又是很奇怪的相機?”馬賽克這次有經(jīng)驗了。
達爾文點點頭。
“這次是拍什么?”馬賽克忍不住問。
“空房間?!?/p>
達爾文繼續(xù)擺弄機器。
“還真是有意思了,拍了鬼又拍空房間,難道空房間還能拍出鬼來?”馬賽克念叨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有了靈感,激動地一下跳了起來。
“你是說……”他有點激動,“空房間并不是什么都沒有……沒錯,只因為我們看不見?!?/p>
“拍下來就知道了?!边_爾文下了結(jié)論。
“那么請我來,究竟是要干什么呢?”一身麗裝的奈芙終于肯出門,不忘在門口的便利書店買一本新的食譜。
馬賽克在調(diào)光。已然夜深,薇季分家人正在用餐,這個機會,正適合拍照。
達爾文握住奈芙的手。薇季分覺得是自己眼花,隱約看到雙手擦出的火花,一閃而過。
“這次的時間很趕,所以要你幫忙?!边_爾文開口。
“也就是說,我只是來幫你拖時間?”奈芙問道。
“沒錯?!边_爾文承認。
“你還是一樣,不會講話。這種小事,找別的人不行嗎?我可是三個月沒出門了?!蹦诬捷p笑。
“不行。”達爾文開始調(diào)機器。
沒你不行,這句他沒說出來。奈芙卻像是明白,很有默契地挽起袖子。
“說吧,這次要什么口味的?”
一旁的薇季分完全一頭霧水。
“你的姐姐并沒有消失。”拍完照,達爾文的解釋。
“請一次把話說個明白,我要瘋了!”薇季分永遠是如此著急的個性。
“只是在房間看不見,并不是消失。”
“難道你要說姐姐還在這個房間,別開玩笑了!”
“未嘗沒有這個可能?!瘪R賽克忍不住補充,“具體我也不懂,老達的感覺。人體只要到了一定程度,透明了,我們的肉眼是看不到的。所以要拍出來,是吧,老達?”
“透明?”
“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瘪R賽克看著達爾文。
達爾文還在看梳妝臺。
“這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薇季分忍不住,輕輕地推了一下梳妝臺。
可怕的變化開始,隨即就刮起了一陣猛烈的旋風,在原本寂靜的空房間。
“小心!”緊緊地抓過薇季分,推到身后。旋風刮起亂舞的長發(fā),眼神依舊如此鎮(zhèn)定。
“還不夠嗎?你們想怎么樣,給我滾!”幽幽的聲音夾著旋風。
空房間成為恐怖的環(huán)境。
在馬賽克的幫助下,一出門,達爾文重重地關(guān)上了門。
“天哪?剛剛,撞鬼了!”薇季分驚魂未定。
“連你姐夫都是鬼,還怕什么撞鬼?!边@個時候,馬賽克都不忘調(diào)侃。
是時候把一切都說明,不然誰都云里霧里。唯一明白的只有達爾文。
影人館的大廳,玻璃門折射暗淡的星光。像所有偵探推論犯罪過程的精辟解析,馬賽克和薇季分急不可耐,卻又強自抑制。
達爾文還在印相片。他說很快,卻已讓人等了三個小時。
“這次不闖進去嗎?”馬賽克問。
“他威脅過,再進去這事就不再插手了?!鞭奔痉譀]好氣。
“上次的照片還在嗎?”
“在,說起來,姐姐還沒看到?!?/p>
“你不是不打算讓她看了嗎?”
“我還沒決定,姐姐就沒了?!?/p>
已經(jīng)等很久,意味著還得繼續(xù)等下去。不然前面的努力就等于白費,聰明的家伙知道這樣吊得住所有人的胃口。還真是讓人討厭的聰明鬼。
聞到了很香的味道,濃郁得一下子沖入鼻子,十來種分辨清晰的美味忍不住紛紛撞擊。那些說得出來的味道,有蝦蟹的鮮嫩,肉類的生猛,蔬菜的清淡,各自不同,卻不打架,攪合在一起,如此和諧。誰都受不了的香味。
“奈芙,你在要我的命呢。”馬賽克抱怨。
“找達爾文,他讓我?guī)兔Φ??!?/p>
奈芙端來一大碗湯,濃濃地冒著熱氣。湯里什么都沒,只是看不清顏色的液體。
“好香,是給我們的宵夜嗎?”薇季分忍不住多吸了幾口。
“傻孩子,不是宵夜?!?/p>
恰逢達爾文推開門,“好了?!?/p>
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澳愕慕憬悴]有消失?!边_爾文繼續(xù)之前的話題,“而是睡著了?!?/p>
“還記得我講的嗎?鬼魂只是思念,我拍不出鬼,卻可以拍出人類的思念。那些久遠而真切的記憶,可以穿透時空的屏障,呈現(xiàn)科學所無法解釋的感覺。人的思維一旦被這樣的感覺浸透,那么就會有了鬼——看不到摸不到的錯覺?!?/p>
“但卻真實存在著強烈的思念!”
“這次的消失,則是,怨念?!?/p>
“怨念?”薇季分像在聽天書。
“這次更鬼扯了?!瘪R賽克沒話講。
“不能如愿的壓抑,長期積攢的僨恨,愛得太深不能相見的痛苦。家人阻隔的壓力,都慢慢地滲透出來,成了無可釋放的,怨念?!?/p>
“怨念人鬼殊途,怨念所有的一切都不按照自己的想法運轉(zhuǎn),怨念不可能在一起還要被消除記憶。怨念的最后怨念,為什么,不可以去死?”
“已經(jīng)忘記了別的,怨念強烈到一個地步便是強烈的詛咒,起了想象不到的邪惡作用?!?/p>
“于是,有了空房間?!?/p>
“我們真的在人間嗎?還是在放《哈利·波特》?”馬賽克再次打斷。
達爾文一笑,拿出一個新的牛皮紙袋,“這是我拍的怨念。打開需要一定的思想準備,幸好,我們有奈芙。”
奈芙只是一笑,“還沒有任何一種怨念,能逃得過這碗湯?!?/p>
湯內(nèi)濃濃的香氣,再次蒸騰整個房間。
“但是,你還是沒講,我姐姐究竟在哪里?”薇季分難得思路如此清晰。
達爾文只說了三個字:“梳妝臺。”究竟梳妝臺有什么秘密?
“鏡子?!彼稽c點說出的內(nèi)容總能把人急死。
梳妝臺前那面模糊的鏡子。鏡子才是出現(xiàn)黑風的緣故,是它才讓姐姐消失?
“求你了,別再編故事啊。她的姐姐即便死了最心愛的人,也不至于變成超級巫婆,創(chuàng)造這一切?!瘪R賽克終于無法再接受。
他反復強調(diào):“我們好歹在現(xiàn)買?!?/p>
達爾文點頭:“她的姐姐做不出來?!?/p>
“原來是他呀?!蹦诬饺粲兴迹靼走^來。那個達爾文提過的老朋友。拆開牛皮紙袋,濃烈的黑煙慢慢沸騰,差點淹沒整個大廳。
奈芙搖湯的速度更快。香味混入濃煙,變成了讓人反胃的味道。但漸漸地湯慢慢涌起強烈的氣息,像要將一切吞沒。
整個過程反復得厲害,輕微的神智昏迷,每個人都有點顫抖。
大廳再次傳蕩幽幽的聲響:“為什么要管我的閑事?”
達爾文的相片慢慢地飛起,漂白的紙片,重疊成一只只紙鶴。環(huán)繞的上空,彈奏交響的最后一首樂章,隱約還有淡淡的黑色滲透。而湯的味道似乎愈發(fā)濃烈。
奈芙的額頭隱約有些汗珠。
幽幽的聲音更加強烈地掙扎:“難道,我不可以跟他在一起嗎?放開我!啊……”
巨大的尖叫聲,貫穿,久久回蕩的沉痛,絞痛人心。大家卻有點像在看戲,因為太不真實。達爾文看著片虛無的影子,自己相片飛出的重影。
“他已經(jīng)死了?!彼p聲說。
“不”
“都是你的假想,承認吧?!?/p>
“不!”
“這樣,他開心嗎?”
“不……”尖利的聲音慢慢地變得柔弱,最后嚶嚶的像是女孩的哭泣。
“姐姐……”薇季分慢慢地靠近。
“小心”
原本穩(wěn)定的黑線。由著相片固定的黑影,一下子擴散開四面環(huán)繞的光景,緩緩地圍繞成一個圓弧,最后圓弧伸張成一個吐著舌頭的黑洞,能夠吞噬所有出現(xiàn)的生物。達爾文拉住薇季分的手,手心滲出冰涼的汗。滾燙的湯冷卻下來,流出的全是昏黃的液體。
“薇季分的姐姐算是找著了。很早就被人下了迷約,關(guān)在車的后備箱。可笑的是著急的家人,還開著這輛車到處尋找。其實只要打開看一眼,就沒事了了?!瘪R賽克撇撇蜷,喝自己的可樂,“這次多虧了你啦?!?/p>
“可能太著急了吧,沒想到?!?/p>
奈芙依日慵懶地躺在沙發(fā)上,這次動得太劇烈,她估計要十多天不動彈。
“薇季分反復念叨遇到了一批巫師,她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我們干了些什么。但是和原先樣,死活要呆在影人館,真是?!瘪R賽克沒好氣。
“畢竟是比神啊鬼啊還玄虛。當然沒人信了?!蹦诬絽s像是見怪不怪。
“別說她了,你能跟我解釋一下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越來越搞不懂了,你和老達,你們真的是人類嗎?”
“我們從來沒說過是啊?!?/p>
“難道我一直跟一批怪物生活在一起?”馬賽克吐舌頭。
“你自己難道不是怪物?”
“我可是胃口很好的正常男性,我現(xiàn)在又餓了!你看你這里又沒吃的了?!瘪R賽克假意抱怨起來,自己也坐下嘆氣。
“三年了,看來你真的忘干凈了。”不易察覺地,奈芙輕微地嘆息。
她轉(zhuǎn)而一笑:“今天我就下廚請你吃壽司吧?!?/p>
“真的假的?”
第二天。
清早,薇季分家的門被敲醒,一身黑色禮服的年輕紳士,對著家人親切微笑。
“你好,我就是你們要找的催眠師?!?/p>
“沒想到你親自來了,請進。”
年輕紳士摸摸微卷的小胡子。
“達爾文,第二回合,剛開始?!?/p>
編輯 沐 沐